“楊老師,你說的很有道理,”在楊立心一大串講話後,熊鋒撇嘴說道:“不過我有一個疑問,都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唐僧這個十世修行的好人,為什麼卻要八十一難才能成佛呢?佛是欺善怕惡,還是為了告訴世人好人難做這個道理?”這個問題頗為刁鑽,金毛帶頭譏笑,周圍的人也都跟著笑起來。
鄭雅容見楊立心麵如止水,周圍環境似乎對他沒有任何影響。她輕聲問:“楊老師,如果沒有把握說服對方,可以保持沉默。”楊立心沒有回答她,等周圍安靜下來後說道:“央掘魔羅尊者是位非常有名的阿羅漢,幾乎各部《阿含經》對他都有記載,他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一個典型,他為太子時,。。。”
人群忽然出現騷動,先是幾人抱頭倒在地上不停翻滾,口中發出淒慘的哀嚎聲,然後這情形如同瘟疫般迅速的在人群中擴散開。槍聲隨即不斷響起,不少人舉槍朝上射擊,以發泄身體上的痛苦。幾分鍾後整個空間裏站著的人就剩下兩個。李強看得有些傻眼,他沒有想到這聲波武器有這麼厲害,那些人的痛苦表情讓他很不舒服。白詩韻拿出紮帶給李強,見李強在發愣沒有接,她不滿的把紮帶塞進對方手裏:“快點行動,等他們好過來,痛苦的就是我們了。”
倒地的家夥個個渾身無力,汗水把衣服都浸濕了,捆紮他們的雙手操作起來很簡單,順便把槍支也都扔到了主席台上。兩人很快就完成了任務。白詩韻站起來伸展身體,揉著太陽穴長出一口氣說:“有驚無險!沒想到這東西還真恐怖,一點反射波也能把我們震到頭腦發脹,內髒翻江倒海似的。”李強這時才敢把身上的東西卸下,他揉著肩膀說:“這武器真可稱得上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了。還好功率不高,不然我們兩個肯定會死在反射波中。”
“你們兩個忘恩負義的東西,”鄭雅容的聲音傳來:“差點要了本小姐的命。”李強走過去邊道歉邊扶她起來,這時他才注意到對方的雙手被紮帶綁著,他立刻叫白詩韻把匕首拿過來。躺在鄭雅容旁邊的杜蘅突然輕聲說道:“她不會給你刀的,還是從我這裏拿吧。”說著翻身麵對李強,她麵色有些蒼白,嘴角還有一絲淡淡的血跡。杜蘅見李強沒有露出驚訝之情:“他已經知道了,看來他們兩個關係還不錯。”李強解釋說:“她隻是痛恨你們的組織,和你們兩個沒有私仇,隻要你們。。。”
白詩韻走過來說道:“鄭姐,委屈一下,我暫時不能放你們離開。有人很想見你,他說和你是故交,拜托我一定要把你帶到他麵前。”鄭雅容抬起雙手把額前的頭發撥開,從容問道:“老朋友,總該有個名字吧?”白詩韻環視周圍說道:“這裏不方便,等會有機會再說,我需要先把閑雜人員處理下。”
熊鋒等大多數人也都恢複過來,他們在蠕動和掙紮試圖掙脫束縛。在李強和鄭雅容杜蘅說話的時候,白詩韻已經把跟他來的人分配到人群外麵警戒,超聲武器和氣槍也都在他們手上,整體上來說,局麵已被完全控製。白詩韻對李強說:“這幾個人交給你,處理完那邊的事情,我們就離開。”說完拉起李強的手邪魅一笑,沒等李強有回應便轉身離去。
“和我說說,”鄭雅容笑道:“你們的關係進展到那一步了?”白詩韻突然的親密舉動讓李強有些意外,他支支吾吾的回答說:“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係。”說話的同時他抬頭朝監控相機的方向望了一眼。
杜蘅表示不同意:“她把我們都交給你看管,說明對你非常信任。”
“周圍都是她的人,”李強說:“最具威力的武器都在她手上,根本不用擔心你們會逃走。你說的信任是從那裏看出來的?”
一直在旁邊安靜躺著的王厚誠突然插嘴說:“迷魂湯對你沒起作用,你不會是柳下惠轉世吧?”
“唔知呀,”李強嗬嗬道:“有美女投歡送抱的時候才會知道。”
李強盤腿坐到楊立心身邊說:“你聽過六度分隔這個理論嗎,它說的是任何兩個陌生人之間所間隔的人數不會超過六個。”楊立心剛才痛的不輕,他麵色蠟白看上去很沒有精神,不過還是笑道:“我們兩個隻隔一個人。”說話的同時看了眼鄭雅容。
“我們現在閑著無事,”李強不懷好意的說:“聊聊你和鄭姐是怎麼認識的?”
杜蘅立刻應聲:“好呀,我也很想知道。”
王厚誠搶話道:“我來說,我在現場。當時我們在西安的碑林博物館參觀,老楊盯著一塊石碑看,非常入迷。鄭姐也在全神貫注的看石碑,然後就如同電影中的情節那樣發生了碰撞。哈哈,我當時就在老楊後麵站著,心裏一直念叨著碰字,結果真碰上了!老楊,你給我說實話,當時是不是故意的?”
楊立心是不是故意的不可而知,不過鄭雅容肯定是故意的。李強不由笑起來,他沒想到鄭雅容竟然會用這麼狗血的套路來接近目標。杜蘅取笑鄭雅容說:“這是偶像劇的標準情節呀!”
楊立心辯解說:“那可是王羲之的字,我看的入神一時沒有注意到她。”
杜蘅感歎起來:“在《蘭亭序》這天下第一行書前認識,真是Romantique(法語式語調)!”
李強心裏暗暗好笑,感歎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一旦談論起愛情八卦,杜蘅如同換了個人似的。
楊立心糾正道:“不是《蘭亭序》,是《大唐三藏聖教序》。”
王厚誠笑起來:“碑名記得這麼清楚,看來當時真不是故意撞的。”
聽到這話,李強好奇起來:“聽名字這碑不是紀念玄奘法師的嗎,怎麼會是王羲之的字?”
難得有擺脫窘境的機會,楊立心耐心解釋說:“碑文是太宗李世民和高宗李治撰寫,慈恩寺的大雁塔下也有這聖教碑,那兩塊碑是褚遂良寫的。這塊碑是唐朝一個叫懷仁的和尚花二十四年時間收集王羲之的字製作成的。”
“如果有的字王羲之沒有寫過怎麼辦?”李強窮追不舍:“畢竟唐朝距離晉朝有三百年時間,中間的南北朝幾乎是曆史上最動蕩的時期,王羲之的字能保留下來多少呢?”
楊立心回答說:“據傳是把王羲之的字拆開,用偏旁部首組合需要的字。因此這塊碑上的一筆一劃,都是出自王羲之之手。”
李強對宗教的虔誠有些感歎,隨即意識到偏題了,馬上糾正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我是說碰在一起這件事。”
鄭雅容這時答話說:“楊老師,不要理會這些無聊的問題,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幾人沉默下來,李強向遠處望,看到白詩韻帶著兩個人正詢問熊鋒。熊鋒跪在地上,頭上傷痕累累,白詩韻神情嚴肅,似乎審問進展的不理想。
“楊老師,剛才我聽熊鋒問你那個立地成佛的事情,”李強打破沉默說道:“這讓我想起一個相關問題。佛法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還有那個最常見的六祖詩偈,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我一直很奇怪,既然佛法說一切皆空,那為什麼還要修佛,反正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嘛!”
楊立心回答:“這個空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空,佛法上說的是畢竟空,能達到一切皆空就成佛了。唯識法相說則提到勝義有,一切皆有,空也是有,這兩個隻是成佛的道路不同而已。”
李強不會被楊立心幾句莫名其妙的話搪塞過去,繼續追問道:“你覺得人死後會去到那裏,或者說人的意識會隨肉體死亡而消失嗎?如果不消失,意識會去到什麼地方?”
楊立心略加思索後回答說:“佛學認為每人都有個阿賴耶識,是人本來自有的體性,它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一切修行都和它有關。它如此重要,在各種佛經中出現,有很多不同的名字,如無垢識,藏識,本識,根本識等,不過你最熟悉的應該是真心和法身這兩個稱呼。這阿賴耶識就和中醫裏的經脈一樣,說起來言之鑿鑿,現實中卻看不到摸不著。如果佛說的沒錯,人的意識就不會完全消失。”
李強說:“我聽一個朋友說起過八識,阿賴耶識就是第八識。我明白你的意思,人能不能轉世,關鍵是看這個阿賴耶識存不存在。但這不過是把一個沒法回答的問題,轉換成另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並沒有解決問題。”
王厚誠這時插話說:“你總算繞過彎了,很多年前我就告訴我的學生,宗教根本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它隻能帶來更多問題,如今的世界完美印證了我這種說法。”
“我說的是佛學問題,佛學不同於佛教,正像道家不同於道教。”楊立心說:“兩個是完全不同的東西。宗教都是邪惡的,我不否定這個論點,我認為它們的如今的良善隻是因為權利不夠大而已,中世紀的歐洲就是很好的例子。”
杜蘅這時說道:“幾位哲學家,對於現在的困境你們有什麼意見?”
王厚誠回答:“我們早就有了統一的意見,你沒有發現嗎?”
“所以。。。”杜蘅恍然:“你們在這裏無所事事的聊天打發時間,其實是在等待機會。”
鄭雅容突然說道:“不知想見我的那位老朋友是誰?”
杜蘅露出驚訝之色:“難道你想。。。”
這時白詩韻帶著兩個持槍下屬走過來,她笑盈盈說道:“久等了,我們走吧。”
門口多出一輛麵包車,車門已經被拉開,一個胖子正站在旁邊。李強認出這胖子就是和白詩韻一起出現的幾人之一。胖子依次檢查每個人手上的紮帶,然後將其推入車內。白詩韻和兩個持槍人員最後上車,李強則被安排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人員坐好後,胖子駕車帶著眾人向前方駛去。
道路兩邊的景物多數都淹沒在黑暗中,隻是遠處有一些燈火忽隱忽現的出現在視野中。車上很安靜,沒有一個人說話。不過李強的心情卻並不平靜,因為他正在擔心曲妙娟。他們乘電梯上來經過控製中心所在層的時候,李強極為緊張,擔心白詩韻會停下來把曲妙娟也帶走。萬萬沒想到白詩韻好像忘記了曲妙娟這個人,電梯一路直達地麵,之後她對曲妙娟也是隻字未提。或許因為太忙而忘記了,理性雖然告訴他這可能性不大,不過李強還是忍不住這樣的念叨。
車輛上高速的時候在一個減速帶上重重顛簸了一下,之後不久一個聲音在安靜的車廂裏響起來:“我們從交易所出來了?”
李強心中一緊,急忙扭身看向後方。後麵的兩排座位上共有八個人,白詩韻的兩個手下與楊立心王厚誠擠在最後一排,鄭雅容杜蘅與白詩韻以及另一個女子座在前麵一排。這女子揉著自己的太陽穴,眼神頗為迷離的向四周張望。雖然車廂內很暗,李強還是一眼認出她就是曲妙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