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這番摸樣阿軒慌了陣腳,笨笨的見我攬到懷裏,輕輕拍著我的後背,聲聲喚著:“堇兒不哭,堇兒不哭。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感覺到他的懷抱,我有些冷靜下來,卻依舊窩在他的頸窩止不住抽泣。“阿軒,我們回家吧,回家好不好。這裏好可怕”我低聲嗚咽著。這個皇城,縱使再繁華,再美好,也永不及我的青州。而天下更是,沒有一個男人能及得上這一刻抱著我的這個。
五月十九,我第一次懷念邵府,青州,以及那些將要離開的人。
次日,好容易挨到了入宮的時辰。根據宮裏規矩,秀女黃昏入宮。
黃昏的日光暖暖的灑在身上,踩著細碎的小步出了房門,眾人的目光便一下聚集到我的身上。今日,上至冠花,禮服,下至羅襪蟾弓,都由清倻細細打點,雖沒有姿華絕代,卻也大方得體。走出房門的一刻看到阿軒驚豔的眼神,許是看到那隻紫玉簪子,他輕輕調笑道:“醜八怪。”我局促的擺著帕子,不知該如何作答。此刻,管事的小太監趕來請我上車。我挺直了脊背,淡淡地道了聲謝,上了前來接我的轀輬車。而家眷親屬,除了清倻,其他人都隻能留在驛館,與阿軒一起,拜過新帝後返回青州。
上車的瞬間,我感到兩道目光在緊緊注視著我,生怕我會出什麼差錯。我知道阿軒在看著我,像看妹妹一樣看著我,但是我卻不敢看向他,生怕他的一個小動作便擊垮了我用一生建起的勇氣。車,緩緩行駛著,開出了好遠。我終是忍不住,掀了帷子回頭看去。那抹身影就在那裏定定站著,逆著光,凝視著我走過的路。我輕輕笑了笑,撫著肩頭那片小小的傷痕,小聲地對他說:“邵淩軒,我們就此別過。”
是的,就此別過,我看著漸漸隱現在視野的朱色宮牆,輕輕念給自己聽。
“軒哥哥,軒哥哥,等等我。”粉雕玉砌的小人兒在他身後氣喘籲籲地喚道。少年那時隻十二歲,臉上卻是千年不化的陰冷之氣。“你記著,我,不是你哥哥!”邵淩軒狠狠威脅道。看到眼前的人發狠,邵姈堇委屈地撇撇嘴,眼淚也在眼眶中打轉兒。看著她這副摸樣,他不由有些心軟。卻記起那十二年沒有爹的日子,他被別人嘲笑,隻有和娘相依為命。十一歲那年,最愛他的娘也帶著關於爹的秘密恨恨而終。他一個人,與秀球,一隻狗,從此相依為命,每天東奔西跑維係生計。
突然有一天,那個自稱他爹的人出現了。錦衣玉食,鼎食鍾鳴。他不敢相信,這樣一個人,卻拋棄妻兒在那般卑賤貧窮中苦苦掙紮。那人大手一揮,他成了貴族,改了名字,換了身份。過上了從前夢寐以求的生活。卻永遠忘不了娘含恨而終的那一幕。他自暴自棄,放棄自己優異的天賦,將心事隱藏起來,,少年老成,眼神中總是透著一股子陰鷙。府中所有人都避著他,看不起他。卻隻有她,小他六歲歲的邵家小姐,天天粘著他,關心他,聲聲喚他軒哥哥。麵對乖巧懂事的女娃娃他卻無法釋懷。他曉得,這個女孩是他與母親所有苦痛的根源,她凶她,,欺負她,她卻固執地抬著眸子,天天追隨在她身後。
她七歲那年冬天,有天纏的他心煩,便夾了燒熱的炭木嚇唬她,誰知一失手卻傷到她,衣服被引的著了起來,自此她肩上便留了一片不小的傷痕。那時他慌了神,他本無意傷她,心中已經無比後悔,誰知當他手忙腳亂處理好,卻聽到她忍著眼淚,諾諾地說,這個就抵過哥哥受的苦了好不好。他一怔,原來她什麼都知道,小小的她用自己的方式補償他,保護他。那天起,他便知道,他還有親人,堇兒自此便成為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而往後,也許他和她之間也少不了禮儀,更不能敲她的腦門,調侃她是醜八怪了吧!
不覺,天色漸晚,邵淩軒卻依舊站在道口,與堇兒的一件件小事都如熏香一般將他包裹起來。他笑自己像父親嫁女兒般的荒唐心情。看了看滿天繁星,轉身回了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