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辦公室裏憶小妹,病榻前慈母宣誓。(1 / 2)

二十年後,沈軒還能記起他和母親“過門”時的情景。

那是北方的冬天,淩冽的北風像刀一樣削刮著臉頰,母親那天起的格外早,她從箱底拽出一件平時很少上身的暗紅色襖子,用手擔去上麵的浮塵,仔細的穿在身上,又對著鏡子攏了攏鬢上的雜發。自從父親過世,很少見她這麼高興,我在一旁看著,覺得定是家裏發生了喜事,也在一旁抿嘴樂,

“娘,今天是什麼好日子?”

娘衝著我溫和地笑笑,和氣的問我:

“給你來個小妹妹,你歡不歡喜?”

因我是家中獨子,早年父親過世,母親為了我,並沒有再嫁。

我們母子勤苦度日。也曾被村裏孩子取笑“是個沒爹的野種。”這時我常擺開一副要拚命的架勢,迎著他們跑過去,他們看我氣得發了瘋的樣子,並不應戰,往往一哄而散。我那憋滿血氣的紅臉膛,怒目圓瞪的眼睛,常常成為夥伴們的笑資。久而久之,我也就不與他們來往了。

聽說要有個妹妹,自是高興得很,“要的,要的。”

“隻是從哪來的妹妹?”我問娘

娘不言語,低順著眼,向下抻著衣角,像是要拂平衣角上褶皺,鼓了好大的勇氣,才張口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鄰村的佟伯伯給介紹了戶人家,是個車夫,老婆死有兩年多了,人好,有個女兒,比你小。”娘低垂的眼睛不時向上瞥著我的反映。

我知道這些年,娘養我,不易。

靠著做點針線活度日,因為長期對著枯瘦的油燈,娘的眼睛最怕見光,遇到正午日頭的強光,眼裏的淚便像放了栓的水,憋著勁兒的往外湧。平時則像是一口枯井,總是澀澀的忍著痛。

娘看我半天不吭氣兒,歎了口氣,剛想開口,

“娘,我願意。”

從此兩口變為一口。

那天娘拉著我們去縣裏的照相館拍了張全家福,這是我印象中唯一的一張全家福。那天的陽光格外明媚。

後爹是個黝黑的漢子,又愛穿著黑襖,隻是在腰上係根紅繩,餘出的帶子耷拉的搭在腰際。遠遠望去就像兩條紅蛇在黑色的土地上盤桓。印象中他對我們倒總是笑眯眯的,尤其對他的小女兒,也就是我的妹妹,極其憐愛。他總是細聲細氣的跟她說話,生怕聲音大了會嚇壞她,也難怪他會擔心,她瘦小的身子總是懨懨的。聽漢子說小時候帶她去過醫院,也沒少花錢,隻是沒個結果,隻能在家裏養著。小姑娘眼睛很大,像一汪清泉,黑黑的眉毛,眉心分的很開,有股子英氣。

我們第一次過她家門的時候,她正發著燒,小臉燒的紅撲撲的,卻偏要掙紮著站起來說要見一眼“小哥哥。”

我帶著娘拉開他家的院門,吱啦的一聲,我向後望望娘,她深吸了一口氣,拉著我的手,買過了那道門檻,邁進了另外一種生活裏,後爹和柔兒就在前麵,等著我們。

母親向他走去,我向柔兒走去。

漢子憨憨的笑著,怪和氣的看著我,用手摸著我的頭,“喲,是個大小夥子啦.”我覺得別扭,把頭扭到一邊,“這孩子跟他爸一樣倔,叫你~~爸爸”母親抬著頭看著漢子,不置可否的對我說,我瞪著娘,“別難為他,先叫洪叔叔吧。”漢子抬起胳膊想摸摸我的頭,遲遲放不下來,就一把握住母親的手,‘外邊冷,進屋,進屋,有什麼話進屋說。‘他一手掀起厚布擋簾,一手拽著母親,母親拖著我,我看著柔兒,她在一旁癡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