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齊道,西原府,靖州城。
一位肩扛刀的刀客在那些個往來客商中甚是顯眼,倒不是隻單單因這位刀客不似別個刀客般於腰間佩刀而是扛著,便是那模樣也頗為俊朗出眾,尤其那一雙丹鳳眼眸,流轉間極是有些韻味,這也難怪那個沒甚正行的衛夏會慫恿他去煙花巷做個小相公了。
宮浮還是改不了肩扛刀的習慣,總覺得將刀佩於腰間不是那麼爽利,雖說被師傅訓斥了好多回,可還依舊喜歡扛著刀,依舊喜歡坐下來摩挲著刀鞘的感覺。
原本自個是不情願將春曉與冬雪帶走,可掌門王重露說什麼作為刀聖弟子武當門徒總不至於連把好刀都沒有吧?那豈不是顯得武當忒寒磣了?
宮浮原本還想說幾句客套話,哪知王重露手一擺,讓你拿便拿著,說那些個沒用的客套話便是有些矯情。
宮浮一聽樂了,笑言道,莫不是掌門師叔有私心想將小子捆於武當這條船上?
王重露哈哈大笑說道,按照輩分算來你是我小師弟,喊甚師叔哩,師弟你這到底是聰明呐還是機靈呐,說的那麼直接讓師兄可是有些個害臊啊。
宮浮嘴角一撇,得了吧,師兄,你也就比我師傅多了個掌門名號,一個大掌門,竟然直接跑那古柏下撒尿,你就不怕那古柏被你一泡尿澆死?
王重露麵色尷尬,啊啊了半天來了一句,啊,天色剛好,師兄就不留你了,記得以後抽空回武當來看看!
離開武當山,宮浮原本打算直接奔著宣武城而去,後來一尋思老班頭家好像就在這西原府靖州城,於是宮浮尋了個路人打聽一番,得知這靖州城離這也就兩日工夫,索性先去靖州城看望下老班頭。
畢竟當日若是沒有老班頭私下助自個逃離軍伍,自個又哪能會遇見刀聖師傅與老劍仙?再說這都有小三年時間了啊,當初老班頭答應幫自個打聽爹娘下落來著,也不知現在是否有了消息?
靖州城郊外官道,宮浮腰懸冬雪肩扛著春曉慢悠悠走著,賞著道路兩旁初夏裏金黃麥田,倒也是別有情趣。想自個從北地往著江南道那一兩年裏,隻要見著有百姓在收割稻麥便上去幫忙以圖一口熱食飽腹,現在想來那也應該算是一種自食其力,至少沒有真正墮落為惡匪或是山賊!
而在江南道那些次散銀兩給那些貧寒百姓時,宮浮便是有了種莫名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或許真如師傅所說“俠之大義者為國為社稷。小義者鋤強扶弱劫富濟貧”。既然自個現在做不到大義,做些個小義還是得心應手的!
走進靖州城時已然天色漸暗,宮浮尋了家客棧住下,尋思著明兒個再去打聽老班頭住處。
吃罷晚食,宮浮盤膝坐定修行,這些日子在武當掌門王重露答疑解惑下,宮浮漸是體悟了這《參同籙》如何玄妙了,即便行走於路上,也是輕吐緩納,氣機遍布全身竅穴。
尤其當坐定之後,更是外靜內動,想這天下武學哪裏來的輕鬆?不都是些逆水行舟般的奪命勾當?就是那些個有著絕世心法的山門宗派,也不是都得夏練三伏冬練三九苦苦練著?就是那般苦練也沒見江湖遍地陸地神仙。若都那麼順當,用眼看就能看出個高手,那藏盡天下武學的大內皇宮裏,那些個皇子閱覽功法秘籍豈不是個個都成了高手?
此時宮浮正引導丹田一口氣與手心,以溫熱雙掌掩耳,叩擊枕部二十四曰“鳴天鼓”,接著便是叩齒三十六,三十六叩齒畢,便是循序漸進的吐納,這吐納也是極為講究,不似別門功法追求浩大聲勢,而是納一吐六,吐納之間不聞聲響,然而卻是在身體周邊彷如有涼風習習,這方是《參同籙》玄妙之處哩。
王重露掌門對宮浮也算是傾囊相授,說這門《參同籙》心法所求乃是勻細行緩綿長,一呼一吸都是契合著天道,因此那位師祖方能羽化登仙扛起了一個武當大興!
說到緊要處,王重露甚至當著宮浮麵,將那套拳法一一拆解演示,尤其是當山頂一陣罡風來時,掌門那魁梧身形在罡風吹拂中一搖一擺就是不倒,惹得宮浮瞠目結舌,這才明白自個之前對於《參同籙》參悟是何其淺顯。
王重露魁梧身形如醉酒般搖晃,看著好似頗是滑稽可笑,其實搖墜之間,多了的是妙不可言。所以那段時間宮浮可著勁纏著這位武當掌門,就連晚間休息也是偏要與這老道在一起,因而當那王重露夜半起身,宮浮便是跟著,結果就見那道骨仙風的掌門正在翠柏底下撒尿,第二天宮浮對著掌門是好一頓挖苦打趣,
王重露哈哈一笑道,你以為那翠柏茂盛是因為啥哩?還不是老道夜間功勞!
宮浮嗤之以鼻,道了一句,師兄你可別逗了,就你那點還不夠那棵翠柏腳下的小草喝哩。
如今宮浮已然對《參同籙》參悟得更為透徹,這一番打坐修煉後,體內氣機流轉也比那以往流暢許多,尤其眉間也是隱隱透了些紅光,
記得王重露說教內有古籍記載那位羽化登仙師祖修煉《參同籙》以後眉心可是有著一道紫氣貫穿,那才是一個大成哩!若是你也能練出個紫氣貫眉心,那我武當可不就是又有了位能扛起武當大興之才?
宮浮嘴角一撇,沒好氣道,“掌門師兄你這是可著勁將小子拉入道門啊?”
王重露拍了拍宮浮肩膀,微笑著望向宮浮,“道法自然,心中有道入不入道門皆是無妨!”
一番打坐調息畢,宮浮手指輕輕摩挲著疊放膝上的春曉冬雪,氣機流轉間,那春曉冬雪也是輕微顫動著,看來這有了掌門指點就是不一般!雖說之前自個師傅也曾點醒一二,卻總不如王重露說的透徹,就是不知自個能不能真就練出個紫氣貫眉心。
而黃老道長留下的糅合老劍仙《劍氣近》與自個刀法精髓的手抄,更是讓宮浮受益匪淺,黃淳魁既然頂著個刀聖名號,那手中刀自然有著一番了得之處,想那一刀一線天可不就是如錢塘大潮滾滾天際來?
這些個日子,宮浮也是一直咂摸著師傅使出的一線天,那一刀的氣勢與霸道,初看平淡無奇,然而當那刀勢來臨才真正是一個讓人窒息膜拜呢。
也時不時將黃淳魁的一線天與自個遇見的幾位高手絕世招式相比,卻愣是沒比出個所以然。
老劍仙的《劍氣近》通篇並非如有些個功法秘籍般,追求什麼華麗劍術招式,而是隻闡述老劍仙個人對於劍招劍罡感悟理解,說什麼上乘劍術,唯求快求穩,快當如奔雷,穩則似泰山,說什麼劍招劍罡不過若文人撰文畫家作畫,若是心中無劍意,任何華麗劍招就仿若那些個無病**的綺麗詞藻與大幅豔麗水彩潑墨,一味堆砌隻會看著爽目驚豔,卻是沒有任何氣勢內涵可言,若是心中有劍意,哪怕隻是簡單一點一橫,亦能蕩氣回腸滯色天地。
作為一品通玄境的褚祁山手中皇蛇金黃劍氣,那是一個炫目,炫目歸炫目,可唯獨少了劍意,最終不就是被雪裏青鬆隱隱有著天象神通的一柄雪劍給滅了歸於暗淡?
細數自個所遇見的那幾位高手,可不就如老劍仙所說?除去那褚祁山少了劍意之外,那雪裏青鬆老劍仙與刀聖黃淳魁不就是心有刀氣劍意,招式樸實無華,起初怎麼看都是不起波瀾,然而當那氣勢湧現,卻是真正讓天地滯色!
而黃淳魁留下的手抄中,則進一步將自個刀法精髓與老劍仙的劍道糅合,尤其是將《參同籙》裏“求小不求大,求靜不求動”的精髓也糅合在一起,更是為宮浮畫出了一條康莊道!
天明,宮浮洗漱畢下得樓來,向掌櫃的打聽這城裏有沒有叫老班頭的軍伍飼喂師,掌櫃的聽罷連連搖頭,客官,這靖州城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萬門千戶姓哩,老朽哪能認得那多人?
宮浮微微一笑道,掌櫃的莫怪,小的初來靖州城尋個多年不曾走動的親戚,隻是知其姓不知府上在何處。
掌櫃的略一沉吟,客官不妨去靖州城西北一帶,那兒住的可都是軍伍中人,沒準就能打聽出一二。
宮浮抱拳,謝掌櫃,小的可能還要盤桓個兩三日,那間房留下給小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