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嗖,
藍柯仁撲倒在地,抱著狗兒冰冷的屍體,眼淚如天河下瀉,兩肩聳動,全身抽搐。藍柯仁抱著狗兒的屍體,爬著爬著,像受傷的袋鼠,所過處草偃伏,土成泥。他無視正從頭頂以上三寸處嗚咽而過的利箭。
英子!
皮袍掀起蓋住了英子的臉,仰麵朝天,一隻腳上的鞋子沒有了。兩腿間的血早已凝固變黑。
藍柯仁把懷中的狗兒輕輕放在英子身邊,拍拍它的背,拂上不閉的眼瞼。
藍柯仁低垂著頭,後背的抖動如潮落,片刻後水平如鏡。
藍柯仁站起來了。像一座山陡然拔地而起。
藍柯仁扔掉鞭子,轉身,探手,從皮袍裏抽出管子。一步步向多彌幹走去。每踏出一步大地就顫抖一下。
多彌幹崩潰了。
羞愧,沮喪,恐懼,占據了他的眼睛。瞳仁中再次出現藍柯仁的映像時,多彌幹忽然覺得他自己就是一粒塵埃,而眼中的藍柯仁是高可萬仞的神山。
藍柯仁跨出的每一步就是敲打在他胸口的重錘。一下,兩下,三下,
啊,啊啊,啊啊啊,
多彌幹兩手亂舞,狀似瘋魔。
葉護一揮手,“去,把他灌醒。”一個皮袋飛出去,旁邊的一個衛士伸手接住,大踏步向多彌幹走去。
剛才問話的小可汗起身向葉護施禮,“葉護,我去把那個小子廢了。”
葉護乜了這個小可汗一眼,“嗯,不,把他帶過來,我要問問他。這小子有點意思。”
“葉護,”小可汗還想說,葉護擺擺手,兩個侍衛拿著套索朝藍柯仁走去。
藍柯仁兩眼噴火,他完全忘記了他是單身一人行走在狼群中,在任何一刻他就會被撕成肉條。
英子死了!
狗兒也死了!他們吃的就是我的羊。
英子舍不得吃羊,這些羊是英子家的鹽巴,漂亮衣服。現在英子死了,羊也被這些殺死英子的人吃了。
我要報仇!
藍柯仁看著手舞足蹈的多彌幹,兩手攥緊手中的管子,高舉過頭,對準多彌幹的腦袋砸下去。
呼——
套馬索從天而降,準確地套中藍柯仁的脖子,藍柯仁隻覺得喉頭一緊,雙手下意識地去抓,管子猶若突然被抽去筋骨的蛇,瞬間蔫了,軟軟地從空中沒落。而剛才還攥著它的主人藍柯仁卻飛了起來,斜著拔起像一條被釣線甩起的魚兒劃著弧線落到氈毯旁。
呯嗵一聲,藍柯仁身下的青草瞬間被砸得汁液四溢,沾染了藍柯仁的袍子。
手拿套馬索的侍衛手一抖,套圈一鬆向下一滑,再一緊,藍柯仁的雙臂緊貼著身體被捆得結結實實。
眼前金燈亂轉群星璀燦,喉頭火辣辣地生疼。咳,咳,咳咳,
藍柯仁以頭觸地臉貼著草地,像弓起的大蝦,撕心裂肺地咳著。
葉護與一眾大小可汗將軍們坐在氈毯上,一手肉一手酒,喝,喝,來,幹,幹,哈哈哈,拿藍柯仁當下酒菜了。
葉護兩隻銅鈴般的大眼睛盯著狂咳不已的藍柯仁,手抓酒袋仰脖灌一口,心中驚異不已。
人有運氣這是不假的。貴為葉護的他,若沒有些運氣他是萬萬不可能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從身世能力上在他葛邏祿一族中,與他齊肩並駕同行的何止一人。可是坐上葛邏祿葉護位置的是他而不是別人。
他勝過別人的是運氣,私下裏他是這麼認為的。當然這是極為私密的,也就無人時自己想想是斷不能拿出來說與人聽的。
眼前這小子在他眼前在一刻鍾不到的時間裏竟然連連躲過三次必殺劫難。若說這小子武技高,葉護看看周圍的手下,他們也不會相信。這小子就是一個武術白丁嘛。那麼就剩下了運氣,總是在避無可避地情況下鬼使神差地躲過去了。
就拿多彌幹射他的一箭來說,兩人距離不過三五步的距離,若不是多彌幹羞憤欲死,想一箭把他釘在地上,如果多彌幹當時稍微清醒一些,跨步上前再補上一刀,這小子現在極有可能已經身首異處。可就是這一些看似無關的無數個如果若不是,讓這個小子現在還活蹦亂跳,多彌幹反而崩了。
所以葉護看著藍柯仁,像看著一個羅盤,這個小子很有巫神的潛質啊。
侍衛把藍柯仁的管子奉上,葉護拿在手裏,掂了掂,左看右看,眉頭皺皺鬆鬆,不明所以,遞給跟他共坐的大小可汗將軍們。
最後又傳回葉護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