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獻帝十一年,離湯山秋狩不到十天的時候,北方傳來了捷報。大將軍邴越,其弟邴超,統兵五萬,以少勝多,再次粉碎了號稱十五萬雄兵的北周大軍南犯,凱旋而歸,不日抵京,回複皇命。喜上加喜,龍顏大悅,當即頒下詔書,今年秋狩要大肆操辦,一來祭祀上天先祖庇佑,二來以顯國威,三來為北征將士接風洗塵並行封賞,以慰辛勞,彰顯皇恩浩蕩。
這是中國曆史上一段長期動蕩的時代,北周、北齊、南周、南程四分天下,殺伐不斷,加之邊陲蠻夷虎視眈眈,時而挑釁進犯,百姓苦不堪言。南程虎踞江南富庶之地,自是招鄰國眼紅,竟也曾有兵臨城下的危機,當是時,獻帝臨危受命,救國於旦夕存亡之間。獻帝出身行伍,卻也勵精圖治。身材偉岸,明眸皓齒,鬢若刀裁。登基以來雖然邊境戰事依然連綿,但國力卻也慢慢恢複了過來。
在舉國上下人心振奮,前朝後宮一片喜慶的氣氛中,這日,眾嬪妃會於皇後昭華宮。但見珠光寶氣閃耀,耳聞綾羅綢緞窸窣,自不必言。且說皇後琚氏,前代名相琚平廉嫡女,現任丞相琚冕之胞妹。四年生昊顯,太子玕璣之弟。名門閨秀,國之顯赫,母儀天下。卻隻一件美中不足,嫡子昊顯年方七歲,隻為獻帝次子,況又生得孱弱,有先天不足之症,不甚得聖心。皇後及其母家,為這孩子求醫問藥,遍訪名醫,珍貴藥材無所不用其極;一個幼兒常年湯藥不停,皇後看在眼裏又怎能不心疼,為此日日憂心。
但見皇後端坐於上,靜若處子,不怒而威。手若蔥根,麵若玉盤。柳眉似蹙,星眼一轉,丹唇微啟,掃視一眼眾嬪妃,說:“陛下已下旨,過兩日便起駕湯山行營舉行秋狩,眾姐妹自當各自回去準備妥當。隻是有一點還要囑托你們,皇恩浩蕩,大興田獵之禮,君臣同樂,這次不僅本宮,連太後都會一同前往,眾姐妹不論隨駕與否,都應恪守本分,盡心盡力,上恭孝先靈,下愛戴百姓,外禮儀得體,內服侍周全。留在宮裏的要協理好後宮上下事宜,隨駕的要侍奉好陛下、太後。尤其是幾位年輕姊妹,第一次隨駕秋狩,更應該謹言慎行,免得遺人笑柄,丟了皇家顏麵。”
眾嬪妃齊喏。其中左首那位華服麗人盡管坐得離皇後最近,卻並沒有應聲,兩片紅唇如凝脂如含苞,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水腰棱肩,黛眉秋瞳,鼻梁高挺,麵若皎月。釵環相映,衣若流光。這便是卿貴妃上官氏,上官相國之女,太子玕璣之生母。
“既如此,那便容臣妾先行告退,回宮準備。”卿貴妃說,“陛下說山裏冷,特意囑咐臣妾帶些禦寒的衣物,皇後和眾姐妹也準備著吧。”
“還是陛下思慮周全,”皇後說,“眾姐妹都且回去好生準備罷。”
卿貴妃一行人徑自逶迤而去了。眾嬪妃才從昭華宮魚貫而出,各自散去。蔚婕妤緊步趕上前麵款款而行的容妃,拜畢,蔚婕妤問:“容妃娘娘這是去福壽宮給太後請安嗎?”
“是啊,今兒是該去請安的日子。”容妃道。
“不管是不是該去請安的日子,容妃娘娘可是一有閑暇就去福壽宮侍奉太後吧?”蔚婕妤問。
“侍奉太後是嬪妃的本分,以後自會輪到你的。”容妃道。
“謝容妃娘娘教誨。”蔚婕妤拜辭。
這邊蔚婕妤回到自己的沁芬苑。這沁芬苑前麵便有一池塘,院內遍種奇花異草,大雖不甚大,也沒有嬪妃寢宮那般華偉,卻也五髒俱全,更另有一種清幽情致,自是一個怡然的住處。又時值秋爽,池塘上早晚不免露氣縈繞,近侍女婢碧蟬嘻嘻笑著說:“前兒聽婕妤念念有詞,說什麼‘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想必就是這樣的景致呢!”
蔚婕妤嗔道:“休胡說,這是《詩經》裏的句子。”
轉過垂花影壁,苑內小小幾間抱廈,竹簾掩映,兩個女婢疊手立於正廳門前兩側,見蔚婕妤回來,都忙忙地迎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