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至深夜方停,朱希文也不點燈,隻是坐在黑暗中聽著窗外簷下的滴雨聲,一邊想著心事。一向無憂放肆的小候爺,此時麵上再不見了平日的輕狂,眉宇間隱現一抹掙紮與苦悶,最後化為堅定,似乎下了什麼決心,此時,第一道天光自窗欞射入房內,朱希文抬眼看了看窗外,有些疲倦的歎了口氣.原來已經是清晨了.
回到靖王府,朱希文徑直走去祠堂,果不出所料,靖王與朱昱文俱在堂內,見朱希文進來,朱昱文放下手中一直看個不停的畫軸,大步走至朱希文麵前硬聲道“這畫你哪裏來的?”
朱希文抬眼看了看兄長,並未回答,隻是向前走了兩步,對著桌上的牌位跪了下來,他磕了三個響頭,朗聲道“世伯,我定會照顧他一世,你放心吧。”
自見了那副畫便一直沉默不語的靖王此時才緩緩睜開眼睛,麵無表情看著朱希文良久,重複了長子的問題“這畫,你哪裏來的?”他雖然麵無表情,但說的每一個字仿佛都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目光也複雜至極。
朱希文暗暗歎了口氣,轉頭直視父親,道“既是張岩送上府的,那定是從曹府上拿來的。”
未待靖王出聲,朱昱文便已追問道“曹浩軒又怎會有這付畫?”
朱希文再轉頭看了看大哥,麵上早沒了平日的膽怯,隻是淡淡的回一句“這有何奇怪的,那本就是他家的東西。”
“休得胡說!”
見著麵帶怒氣的朱昱文,朱希文非但不害怕,反而還笑了笑,說話的語氣也平靜的仿佛是換了一個人“我是不是胡說的,父王與大哥好本事,自查的出來的。”
朱昱文見狀似還要說什麼,但看了眼靖王之後,卻不再做聲,隻是拳頭捏的死緊,關節已然泛白。
靖王歎了口氣,道“希文,莫再胡鬧,告訴父王,這畫你到底是哪裏來的?這畫的主人你到底見過沒有?你明明知道這付畫是……”
朱希文點了點頭,道“我自是知道這畫的來曆,父王已對我說過了,這畫的主人就是浩軒,你若不信,自己去查便是了。”
靖王聽罷麵色突變,眼中閃過一絲狠戾,看樣子似巴不得狠揍朱希文一頓才好,最末卻仍是忍住了怒氣,隻是在原地踱了幾圈,再次轉身麵對朱希文,恨聲道“如若你敢拿這事玩鬧,不用你大哥動手,我便親自打斷你的腿!!”
朱希文咬了咬牙,一字一頓的反問“如若這事是真的,父王又當如何?”
靖王一怔,對上朱希文的目光,此時才發現,仿佛永遠長不大的幼子此時已褪去了麵上的稚氣,眉宇間滿是堅定,目光深沉似含絕斷,靖王心中凜然,慘慘一笑,道“此事若是真的,你又想如何?”
朱希文見父親如此,眼中閃過一絲掙紮,隨後似又想到什麼,當即抿了抿唇,倒頭便拜,“還望父王成全!”
見著父王發白的臉色,朱昱文麵色一沉,喝道“胡鬧!此事尚未決斷,縱然是真的,那也容不得你如此兒戲!”
“兒戲?”朱希文冷哼一聲,沉聲道“我隻想與喜歡的人在一起,這是兒戲?那你們逼我與不相幹的人成親那又是什麼?”
“喜歡?朱希文,你不是孩子了!你還想借著孩子的身份胡鬧多久?你平日裏任性妄為,幾次將靖王府陷入險地,如今還想為了這傷風敗俗的事將靖王府推向何等境地?身為宗室子弟,你到底明不明白何謂責任?何為擔當?”朱昱文喘了口氣,看著一臉慘白的幼弟恨聲道“你不求功名上進便罷了,那便安心做你的富貴候爺,別總想著把靖王府推上風頭浪尖!”
朱希文聽罷慘笑兩聲,點了點頭,“對,我們總要保的靖王府平安的,”說著朱希文猛的抬頭瞪向朱昱文,啞聲道“當年我年幼無知,不明白到底發生何事,大哥卻是十分清楚的,王世伯為了救靖王府落的個家破人亡,這麼多年了,為避聖上忌諱,連給他翻案正名都不敢,隻敢將他的牌位藏在祖宗牌位偷偷後麵祭拜,他唯一的兒子下落不明,這麼多年了,找不著你們也隻當他死了,刻個木頭牌位祭拜著,便可心安了?”朱希文突然站起身子大步走向供桌上,自最後的角落裏抽出一個牌位狠狠摜在地上,喝道“他還沒死呢!!他遭了多少慘事,受了多大痛苦,怎麼,如今我們便要忘恩負義了不成!!”
話音剛落便當胸挨了一腳,撞上了供桌又跌落地上,朱希文猛咳兩聲,唇角滑下一道血絲。朱昱文雙眼赤紅,瞪著死死盯著自己滿目仇視的幼弟,雙手氣的顫抖不已。
靖王麵上已是死灰一片,他後退幾步,靠著朱紅石柱緩緩滑坐在地上,嘴中隻是喃喃“王兄,王兄,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啊……”
朱希文咬了咬牙,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子,眼眶泛紅,聲音嘶啞“你們隻道我要逼你們,你們可曾想過浩軒的苦楚,如若我不知道便算了,如今我既然已經知道,我……我……”朱希文搖了搖頭,攥著袖口一抹眼淚,大聲道“我總不能負他的,不然你便幹脆將我打死了,我自去地府向王世伯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