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平酒醒的時候房間已經一片漆黑,耳邊傳來隱約的銅鑼聲、哭泣聲,甚至還夾著一兩聲狗叫聲。
“有人在辦喪事?”易平下意識地搜索著周邊自己可能會死的人,但想不出。
在往常,酗酒後會出現一些錯覺,這一次完全不一樣,硬梆梆的木板小床,粗布製成的被套,感覺十分真切。
結婚那年將木板床扔掉後,易平已經有相近二十年沒有接觸到這類物品。
他下意識地抹了一把臉,觸到的是光滑富有彈性的皮膚,沒了習慣了多年的胡須和皺紋。
肢體竟然充滿活力,疲軟無力、酸脹疼痛這些酗酒後遺症全部消失。
飄渺的聲音一直不停,他感到莫名的淒涼,有想流淚的感覺。
“難道我死了?”
他摸了摸棉被,敲了敲床頭的木架,觸感告訴他這些東西都真實存在,並非幻覺。
伸手往床頭靠裏的位置探去,碰到一根硬硬的皮帶。
一麵平滑另一麵十分的粗糙,他記得自己有過類似的一根皮帶,一用就是十多年,是那個寄住在自己老家的知青送的。
當年打算用壞它再換一條新的,但它卻一直沒壞,後來幹脆扔掉了,因為它看上去十分土,已經不適宜自己的身份。
他左手小心地往床外探去,指尖觸到一個冰涼的東西,辨認出這是一盞煤油燈。
在老家時,他睡覺之前習慣將脫下的衣服放到枕頭邊,煤油燈就放在床邊的小木桌上。
他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清醒,那些聲音還在,但多出了一個綿長而低沉的呼吸聲,剛才將它給疏忽了。
易平產生了一個荒誕的念頭,幾個深呼吸之後,小心翼翼、試探地叫了一聲:“爺爺。”
清脆且帶著朝氣,十足少年人特有的嗓音,他呆住了。
“鬼叫什麼,你就別動歪腦子了,說不能去就不能去。”
半晌,隔壁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
“爺爺……”
易平全身顫抖起來。
呼叫爺爺,隻是潛意識下產生的衝動,隨口就叫了,但結果卻讓他萬分外!
那是爺爺的聲音,十多年前自己親手埋下的人,在用自己曾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語氣回應叫喚!
“爺爺……”
易平咽喉頓時被卡住,眼淚泉水般地從眼眶邊湧出,飛快從麵頰邊滾滾落下。
“死了的伍家婆子有什麼好看的。好好睡,別多想。”爺爺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卻很堅決。
聽那意思,活著的伍家婆子就好看,那幹癟皺巢像曬幹的棗的一張臉……
易平瞬間就把一閃而現的形象揮去,哽咽著拉起棉被將頭蒙住。
“原來是伍家婆子死了,他們在為她辦喪事。這裏是易家村,不僅自已就連爺爺也還活著。”
伍家婆子那是爺爺叫的,易平稱的是伍二婆,印象中的她一直駝著背,拄著一根拐杖,早在二十多年前就逝世。
記憶像是被打開閘門的水飛快地湧出,他記起了“伍二婆”這個近乎被時間從腦海裏抹除的詞。
今天是伍二婆下喪的日子,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1996年的3月初,自己隻有十六歲……非常遙遠的事了。
伍二婆逝世之後,爺爺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第七年便撒手而去。
葬下爺爺之後,易平進了城,開了一個中藥鋪,自此以後就在城裏過。
後來易家村被當地政府引資開發,易平趕回並拿到了一大筆補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