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奮力地掙紮著,手裏握著一柄彎刀,一條胳膊漫無目的的向前揮砍,耳邊能聽到的唯一聲響就是利器碰觸硬物發出的錚錚聲。他猜想汗水一定正從他的額頭上瘋狂地滑落下來,空氣的吸進呼出如此的劇烈,肺葉一定像要炸開一樣辛辣地疼。
奇怪的是……這些感覺他都沒有。
他幾乎是機械的揮動著手臂,沿著向前的軌跡一路砍下去,再揮起,再砍下,再揮起,再砍下……如此巨大的錚錚聲刺的他的耳鼓嗡嗡亂響,可是卻沒有從緊握刀柄的虎口處傳來一絲震動感。
黑暗竟是有形的嗎?他竭盡全力的去觀察四周,然後徒勞地發現自己能看到的隻有無邊無際的黑幕。幹脆閉上眼睛吧,也許閉一會眼睛就能看見點什麼……可是眼睛一點也動不了,眼皮不能上下開合,就連眼珠都不能向一側移動分毫。這是怎麼了?他想活動一下身體餘下的部分,突然發現它們好像都不存在了一樣。黑暗像從四麵八方排擠過來的黑黝黝的礦山,硬生生的把他活埋了,填住了每一份空隙,死死的將他卡在了裏麵。
隻有不斷揮動的手臂所經過的地方還留著狹長的空間給他活動,但這活動也不在他的掌控之下,或者說,他無力也不敢叫它停下來。他怕一旦停下來,這僅有的一點屬地也就消失了,沒有了錚錚的敲擊聲,這黑暗裏還有什麼?一片死寂!
我還活著麼?他感到一陣恐懼。這是什麼地方呢?我是誰呢?我來幹什麼呢?一連串的問題出現了。我在采礦嗎?塌方了嗎?誰來救救我!然後他語無倫次的胡思亂想起來。
鎮定!鎮定!他安慰自己,強迫自己思考目前的狀況,結果一種熟悉的感覺在他的心中湧起。很多遙遠的記憶回來了,他想起采礦本是一種遊戲,是他小的時候一個人玩的遊戲。那個時候他從來不知道有一種生活還可以發生在黑暗中,可以依靠感知,依靠散發著熱量的輪廓來交流。最初是某種恐懼,最後竟有些好奇。他用武器在黑暗中無目的的揮砍,那感覺就像現在一樣。一個孩子還會做什麼呢?沒準兒隻有混沌,隻有等待著並跟隨毫不遲疑的向前輪轉的命運。隻是沒有想到,有一天命運真的帶領他把黑暗撕扯開了,還逃了出去!
錚——!
這一聲鳴響來的突然而猛烈,他回過神來,發覺身體竟然被釋放了。他感到鋒利的刀刃刺進了黑暗的腹地,毫不遲疑的把它割開了。黑暗就不再是堅硬的石頭,忽然像霧氣一樣散開,就迎著他睜著的雙眼,刺目的光亮潮水一樣淹沒了進來!他驚呆了,他想大喊,光太強烈了,他覺得眼睛要瞎掉了!好像連靈魂都要被抽走了!
不不!讓我回去吧!讓我縮回到黑暗的最裏麵去!就算曾經舍棄生命也要擺脫它,現在還給我吧!把我還原成地底的原獸!把我變成……變成……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驚慌的四下張望!突然電光石火間,無數雜亂無章的畫麵衝進了頭腦裏,它們在裏麵翻騰著,攪動著,相互推搡著,甚至呐喊著,毫無預警的就嘶殺了起來。怎麼了?他在人群中叫道!瘋狂的攻擊,嗜血的眼睛回答了他的問題。混亂中他想到反擊或是自衛,卻發現那把一直握在手裏的彎刀不見了。於是他慌亂了,害怕了,想找個什麼能夠藏身的地方,可是四下裏都是混亂交織的影像,都是猙獰的,仿佛要剔進骨髓的視線。他躲在地上橫七豎八的屍堆裏,嚇得想閉上眼睛,沒想到身體再一次僵住了!於是他眼睜睜的看著,這些東西又突然間像是被巨大的木杖刺穿,然後由左至右旋渦狀的混合在一起,最後刺耳的尖嘯漸漸遠去,從融合了的混亂中升起了無邊無際的黑霧!
……黑霧?那是安全的!對了,呆在黑暗中才是安全的!甚至隻是一瞬間的欣喜,理智突然把他拉了回來,不!不對!腦海的最深處發出了最真實的呐喊!放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