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兩個月了。
自從上次大鬧賀森葬禮回來後,樸忠裁持續這種瘋狂的工作狀態整整有兩個月了。回想當時的混亂狀態,李瑉宇現在還會腦袋嗡嗡作痛。
爆炸現場經處理後,並沒有找出賀森的遺體,確切地說,是根本就沒法辨認出來了。現場清理出來的被炸得支離破碎的屍體根本就分不出誰是誰,但是在瓦礫之下卻發現了賀森隨身攜帶的那條琥珀項鏈。那是樸忠裁送給他的禮物,他非常喜歡從不離身。
當傷口發炎導致高燒不退的樸忠裁得知文政赫他們為了申賀森辦了一個衣冠塚葬禮的消息後,他硬是拖著三十九度高溫的身體衝到了葬禮上,砸毀了所有的擺設。
“我警告你們,申賀森他沒有死,如果敢有人再給他弄什麼衣冠塚,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還有——,如果是你,馬上交出他,否則——,你是在逼我殺人!”
那天的天氣有些陰沉,雙眼猩紅的樸忠裁站在文政赫麵前咬著牙一字一字吐出這些話的時候,李瑉宇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修羅再現人間。
當這個月的第三份並購案計劃書放上了晨會的桌麵上討論時,李瑉宇覺得自己再不說句話整個公司的老老少少就要被這個暴君累死了。
“星園度假村的一期馬上就要完成了,你——不去看看嗎?”合上計劃書,李瑉宇坐等一幹主管魚貫離開,方才淡淡地開口。他知道,這個度假村的理念,很大一份是樸忠裁從申賀森那裏得來的靈感。疏落有致的兩層到三層獨棟小公寓,蜿蜒的石子路,還有大片大片的花田……肆意流淌的到處都是申賀森的氣息。
“你認為我還有資格去那裏嗎?”起身站在落地窗前,樸忠裁自嘲地說。從二十六樓的窗口望出去,天寬地闊,一目千裏,卻廣袤得讓他有種摸不到方向的感覺。
他開始害怕回家,不,沒有了那個人,那裏不過是個房子罷了。再也沒人給自己留燈,再也沒有熱騰騰的宵夜,再也沒有那抱在懷裏熟悉的溫度,再也沒有了那看似微弱卻如空氣般的存在感……
時間變得就像是鏡頭裏的慢動作,以為過了很久,腕上的手表卻顯示隻走了不到一圈。不想停下更不敢停下手裏的工作,一旦無事可做,漫無邊際的空虛便洶洶來襲,無處可以藏身。
“忠裁啊,你……還要繼續堅持賀森還活著的念頭嗎?你真的認為是文政赫救走了他?”事情發生已經有兩個月了,李瑉宇知道這是場怎麼也逃避不了的談話,有生以來他頭一次體會到了文字的蒼白與無力。
“是的,他還活著!瑉宇——,你知道嗎,他必須要活著,必須還活著。這麼多天我無時無刻不在這麼對我自己如是說著,這樣我才能呼吸,我才能走路,我才能思考……李瑉宇,你說對了,我後悔了,我真的開始後悔了,我一閉上眼睛腦海裏浮現的全都是賀森看著我絕望而悲傷的眼睛……”
“忠裁——”李瑉宇心疼地看著樸忠裁消瘦的身子,突然覺得他的背影看起來那麼脆弱,和悲涼……
哎!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李瑉宇心底暗自歎氣。沒有了申賀森的樸忠裁,真正蛻變成了真正的惡魔,他就像是一隻被困在仇恨和悲傷的牢籠裏的困獸,為了尋找出口周而複始地傷人和自傷。作為他唯一的兄弟,難道他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自我折磨嗎?
再漫長的複仇也有終結的一天。當三合會和李秀滿的名字從黑白兩道上消失,半瘋半傻的李嫻雅被拖出黑暗腥臭的地下室之後,樸忠裁開始了另一場更為漫長的複仇——自我懲罰,期限為,他的一生。
別墅裏賀森的痕跡氣息一天天地消失,才不過兩個多月而已,他竟然開始有些記不清晰他的模樣了,恐懼地想要找些東西來確定,卻悲哀地發現,他,竟然連他的一張照片都沒有……
述職大會開到了一半,看著大屏幕上顯現的那片搖曳著的桔梗花田,樸忠裁突然就起身衝出了會議室,徒留下李瑉宇獨撐大局,眾人不約而同地偷偷鬆了口氣。
Bonheu,申賀森視之甚於他生命的寶貝,他無形中控製申賀森的籌碼,賀森出事後他最想來也最怕來的地方。因為它叫Bonheu,幸福。
看到店裏那抹忙碌著的身影,樸忠裁有瞬間的恍惚,仿佛又看見了那人瘦高的背影和那飛起的白色襯衣一角……
心下忍不住一陣歡喜,邁出的腳步隻不過維持了數秒就僵硬了下來。幻象破滅,看見的人,終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