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姓石,石頭的石。他跟這個土匪和兩個人販子還是親戚。”駱二奔叫道。
駱宗金還在哀求著土匪:“大爺開恩,別聽孩子瞎說。我們是窮人,不是土匪。他們是我自家的孩子,不知好歹,竟敢對大爺胡說八道。我回去非打死他們不可!”
拿刀的土匪拱手作揖,笑著對駱宗金說道:“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大哥是老實人,說謊都不會,還做什麼土匪?要是你自己的小孩,你舍得打死他們嗎?還有,你放在車上的兩把大刀都露出了刀柄。”說著,脫掉狗頭帽子,掏出一支煙叼在嘴裏,劃火柴點煙,臉上有一顆大黑痣。
“不是的,大爺……”駱宗金顫巍巍地說。
“什麼是不是的!咱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彼此都是兄弟,您還大爺長、大爺短的。從您這身板,還有這架勢看,我們就估計您身手不凡。不耽擱您了,好漢請上路吧!希望這仨小孩能賣個好價錢。回去轉告你們大當家的,我們王老大常常念著他。咱們後會有期。”拿刀的土匪說完,轉身上馬。
兩個土匪揚長而去,馬蹄聲漸行漸遠,消失在路邊的樹林裏。
郇善這時才突然意識到要起駕,慢慢地把飛鏢放進兜裏,無精打采地揮起鞭子,也沒打出多大的聲音,接著,有氣無力地吆喝一聲:“駕!”
過了好一陣,郇善自言自語道:“今天真他媽中邪了,那兩個土匪怎麼就相信孩子的話呢?他們開始凶神惡煞的,後來客氣多了,還文縐縐的。”
“小孩口中套實話,這句話連土匪都懂,老先生怎麼能不知道?”黃楚才笑著說。
“駱師傅,你孩子怎麼知道那山大王姓什麼的?”郇善問。
“瞎蒙的唄。”駱宗金答道,抬手擦著臉上的汗水。
“不是瞎蒙的!我二舅姓石,石頭的石。二舅最聰明,他已經做了七八年土匪,一定是山大王!”駱二奔斬釘截鐵地說。
“這孩子淨胡說八道!”駱石氏說。
“不是胡說八道!是真的,不是你平時告訴我們的嗎?”駱大奔問。
“不管真假,這些話都不能亂說,更不能對外人說。”駱石氏尷尬地笑著說。
“這些事都是你告訴我們的,怎麼又不讓我們說?土匪的規矩也是你告訴我們的,你說過土匪是不搶土匪東西的。”駱大奔說。
“媽媽還說,遇到土匪要想辦法騙他們,現在怎麼堵我們的嘴巴,不讓我們說了?”駱二奔說。
“媽媽還說過,土匪也不都是壞人。”駱大奔說。
“我二舅在家是好孩子,他是被壞人誣賴了才去當土匪的。現在你什麼都不讓我們說。真是的!媽媽今天怎麼這樣?”駱二奔說。
“土匪哪有什麼好人?你二舅跑出去這麼多年也沒回過家,誰知道他幹什麼了?真是的!以後,小孩子不要胡說八道。一天到晚的!”駱石氏說。
“剛才這兩個土匪就是好人!你自己說過的話一句都記不得了,還倒過來老說人家胡說八道。一天到晚的!”駱二奔說。
駱石氏咳嗽一聲,提高嗓門,十分不耐煩地說:“真煩人!不要再說了!沒大沒小的!”
駱小蓮學著咳嗽一聲,說:“沒大沒小的!”
“你家小孩還真不是凡人,憑侃空撒謊就能把土匪弄懵了,真是不簡單!”郇善說。
“媽媽,人家誇我們呢!你聽到了嗎?”駱大奔大聲問。
“不過,他們看起來老實、文靜,相貌也不錯,就是有點不上道,沒什麼規矩。大人說一句,小孩說十句。這麼小就不聽大人話,還強嘴,長大了那還得了?唉……”郇善歎著氣說道。
“是不得了,都是他媽媽慣的。”駱宗金說。
“他們說起話來沒大沒小的,口無遮攔,什麼都敢說。你們大人一定要趁早給他們上規矩,不然的話,他們會目中無人,變得天不怕地不怕的,那可不得了!唉……”郇善說完,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老人家說的在理。我們一定記住,一定記住!”駱宗金趕忙說道。
“在理個屁!要是我們不出聲,早被土匪搶了。”駱大奔叫道。
駱宗金打了駱二奔一個嘴巴子,狠狠地說:“小孩子不要強嘴!對老人更不能出言不遜!”
“大大,大哥強嘴,你打我幹嗎?”駱二奔一邊哭一邊說。
“誰叫你們長得一樣的?氣死我了!”駱宗金說著又打了駱大奔一巴掌。
三個孩子都哭了起來。
黃楚才憤憤不平地說:“小孩長得一樣,怎麼能怪他們自己?自己生的小孩都分不清楚,真是的!”
郇善撲哧笑出聲來。
“什麼老人,老人家的?人家哭了,他還笑,真是夠人!真是的!”駱二奔哭著嘀咕道。
駱宗金又打了駱二奔一個腦袋瓜子。
郇善歎了一口氣,小聲嘀咕道:“唉,真是沒家教!”
“你才沒家教呢!”駱二奔頂撞道。
“這麼大的人見到土匪一點辦法沒有,還說人家沒家教。真是的!”駱大奔忿忿不平地說。
駱宗金又打了駱大奔一個嘴巴子,憤怒地說:“一個一個沒大沒小的!看你還敢強嘴!”
駱石氏和駱宗香掉了眼淚。
郇善長歎一口氣,說:“唉……我也是走南闖北的人了,真還沒見過這樣的小孩,今天算是開了眼界。這倆小孩沒人管得了,長大了肯定無法無天。唉……沒辦法啊!”
“老把式,渡口邊有個大車店,您老住在裏邊安全。我們坐渡船過河到他大姑家。這兩塊大洋是車錢,另外我們再給您老幾塊錢票子住店、吃飯。也多謝您老人家對我們家小孩的管教。”駱石氏邊說邊讓駱宗金把錢遞給郇善。
……
天晚了,風息了,一輪明月掛在天空。
眾人來到渡口。
黃楚才說:“我們東北冬天好幾個月河麵上都結著厚厚的冰,人們砸開冰下網捕魚,還有人釣魚。”
“冬天還能釣魚?真奇怪!”駱二奔睜大眼睛說。
“渡口怎麼就一個小女孩?”黃楚才自言自語道。
“那是張老漢的孫女小玉蘭。”駱宗香說著,雙手在嘴邊搭成喇叭形喊道:“玉蘭,把船撐過來,我們要過河……”
渡船上坐著看書的十一、二歲小女孩叫張玉蘭,她合上書本放進書包,起身上岸,說道:“你們上船吧!大家坐好了!”說著,拔錨上船。
黃楚才問:“怎麼讓這麼小的孩子撐船?”
駱宗香答道:“張老漢人老眼花,耳朵又聾,晚上不行。這丫頭真是不簡單,鎮子上人人誇獎。”
張玉蘭拋錨上岸,說:“王嬸子好!大家坐好了!”說著,拿起竹篙撐船。
“好。你吃過飯了嗎?”駱宗香應道。
“沒有。我爺爺吃過飯來換我。”
黃保才問道:“小姑娘,今年多大了?”
張玉蘭答道:“十二歲。你是教書先生嗎?”
“你怎麼知道的?”
“你戴著眼鏡,我一看就知道了。”
“你是學生嗎?”
“是的。你怎麼就知道的?”
“你背著書包,剛才還在看書。天已經晚了,你看書看得清楚嗎?”
“看得清楚。”
“你不怕土匪嗎?”
“爺爺說了,土匪不搶擺渡的。”
“你也不怕人販子?”
“爺爺說了,人販子不拐小女孩。先生,你是不是到我們第三小學教書?”
“這……也許。你怎麼知道?”
“我就在第三小學念書。我們學堂缺先生。到岸了。”張玉蘭說著,上岸拋錨。
黃保才感歎道:“多好的女孩!多平安的鎮子!這裏的土匪都比鬼子好。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