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六歲那年,母親和父親離婚了。我的父親是個村委會主任,大小也是個幹部,誰知無端竟被自己的老婆甩了,臉麵實在是沒地方擱。氣急敗壞啊,又是摔碗又是砸鍋,但最後還是去辦了離婚手續。唉,父親知道:強扭的瓜不甜啊!
母親離婚後,誰也沒有想到,竟投奔到鄰村老光棍劉彧的懷抱。劉彧家裏一貧如洗,還是個拐子。母親跟了他,好比是從米盆裏跳到糠籮裏。母親在村裏人的心目中算是個有主見的女人,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吃錯藥了還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於是有人說,她和丈夫離婚,然後又同老光棍劉彧結婚,是因為老光棍劉彧掌握了她丈夫利用職權貪汙受賄的內幕!她丈夫為了保住烏紗帽,免受牢獄之災,隻好自演苦肉計,把老婆讓給了劉彧。還有人說,老光棍劉彧一直暗戀著母親,多年來糾纏她,威脅說再不答應,他就要殺死她丈夫和兒子,反正他不在乎死活。這樣母親怕了,隻好答應老光棍,犧牲自己的幸福,換來家人的平安。對於第一種說法,父親聽了很氣憤,說幹了這幾年村主任,從沒收過人家一厘賄,貪過公家一分錢!我堂堂正正,就是中紀委下來查都不怕!至於第二種說法,連我都不屑一顧:就他劉拐子還要來殺人?笑話!我一拳都能把他打穿套在手上!
父親離婚後,為了表明自己不是沒女人疼沒女人愛,不久就和村上的老姑娘田萍結了婚。田萍的弟弟田虎是我的同班同學,成績很差。他之所以能夠進縣城念高中,完全是花錢買的。田虎原來是我的跟屁蟲,自從他姐姐和我父親結婚後,頓時趾高氣揚起來。讓我幫他抄作業,我都不敢說個不字,否則他就當眾“發火”,指責“外甥”不懂禮貌,弄得全班同學哈哈大笑。田虎搖身一變成了我的老舅,可讓我在同學中間抬不起頭。這一切都是母親惹的禍!我恨透了自己的母親!後來,母親幾次來學校,我就是堅持不見。母親捎來的東西,全被我扔進了垃圾箱。母親寫來的信,我看都不看就撕了,我不想原諒母親。我已經是一個男子漢了,不是繈褓中的嬰兒,沒有母親,能活!我現在所能做的就是好好學習,爭取將來考上名牌大學,讓母親為自己曾經拋夫別子的行為後悔!話雖這麼說,不過撕信的時候,我的手還是顫抖著,淚如雨下。
母親以後的生活,果然像人們預料的那樣,活得很苦很累。園裏種點青菜都舍不得吃,還要挑到菜場換點小錢。每每碰到熟人,便把頭埋得低低的,她不敢看別人鄙視的目光。雖然拐子劉彧待她很好,可他連自己都難養活,他的“關心”又有多少實際價值呢?
屋漏又逢連陰雨。不久,母親病倒了,到醫院一查,竟是絕症晚期。拐子劉彧是個窮光蛋,生活都難,哪能拿出一大筆錢給她治病!借?誰又敢把錢借給拐子劉彧?人們都罵母親是自作自受。如果當初她不是吵著鬧著要離婚,哪會像今天,生病了隻能在家等死?人們感歎:唉,一個人路走錯了還可以掉頭,婚姻大事可玩笑不得啊!母親撒手西去時,正是我高三複習迎考最緊張的時候,大家都瞞著我。等我高考結束知道了,母親的墳頭已經是青草萋萋了。
由於我高考發揮正常,終於被一所名牌大學錄取,前來祝賀的人走馬燈一般。在我臨上學前一天,父親大擺宴席,招待鄉鄰和四方親朋。就在那天晚上,劉彧也來了。隻是他不敢進屋,他怕見到我父親,挑起父親的怒火,攪了這喜慶的氣氛。可他又想見我,像是有話要對我說。於是就在屋外猶猶豫豫,鬼鬼祟祟。鄰居郝嬸見了,可憐他,就把他讓進她家,然後再悄悄地來叫我。講心裏話,我是不情願見這個拐子男人的。母親已經走了,見他更是沒意思。想必他也是來祝賀的,可我不想要他那幾個可憐的錢,於是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