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窩在肮髒的牆角冷得發抖,懷裏還抱著那塊硬邦邦的木牌,低垂著頭,蜷曲著身體,把尖瘦的下巴抵在自己的膝蓋上。
耳邊傳來玉佩相撞的聲音,眼前出現了一雙藏青色滾金邊的牛皮長靴。
蘇□□艱難地抬頭,隻見那人衝他邪氣地一笑,不曾開口。
蘇□□默默地將頭低下,緩緩地活動僵硬的四肢。顫抖著雙手撐在滿是細小碎石的地上,小腿向後彎曲跪坐著,趴在地上呈匍匐狀。
“沈大少爺,行行好,買了我吧。”
蘇□□已經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別說是走,連站也站不起來。沈墨喚了兩個小廝,一路把昏昏沉沉的蘇□□給架了回去。
到了沈府,沈墨就命人燒了熱水,把髒兮兮又臭烘烘的蘇□□扔進浴桶裏。
“把他洗幹淨後送到我屋裏。”沈墨掩著鼻厭惡地皺了皺眉,留下這句話給兩個下人便甩袖走人。
蘇□□隻是癡傻了似的坐在浴桶裏,蓬頭垢麵,像極了流浪街頭的乞丐。那兩個下人拿瓢勺起熱騰騰的開水,兌了點涼水就往他頭上澆。
這一澆像是把蘇□□給澆醒了,他先是張著嘴不出聲地流淚,漸漸地,開始放聲大哭。
最近幾日,涇城首富蘇振華破產的事情鬧得是沸沸揚揚,蘇家大少一夜之間在賭場裏輸了蘇家所有的店鋪地皮,就連蘇家祖業也被輸得一幹二淨。蘇家老爺聽到消息後氣得是命懸一線,在得知蘇大少又偷了家宅的地契賣了蘇府自己卷款逃跑後,直接就在床榻上兩腿一蹬撒手人寰了。蘇家老夫人跑了兒子又死了丈夫,一時之間難以承受,心想著死也要死在蘇府就在房裏懸梁自盡了。這蘇□□本是蘇家二少,從小錦衣玉食,真可謂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仗著自家祖業殷實,整日隻曉得吃喝玩樂,做了整整十九年的紈絝子弟。出事那天,他還在勾欄院裏跟一群狐朋狗友喝酒嬉鬧,懷裏樓著個香軟美人,好不快活。吃玩得正盡興,家裏就派來個傳話小廝,連滾帶爬地把蘇□□給招了回去。那是蘇□□第一次撒腿在大街上亂跑,平時出門坐慣了軟轎,腳勁根本不夠用,沒一會兒就喘得哭爹喊娘。等他衝進蘇府的時候才真正是要哭爹喊娘了,大廳裏放著自個兒爹娘的屍體,旁邊圍了幾個丫頭小廝掩麵啜涕。
蘇府很快就被新來的主人接管了,蘇□□被趕了出來,隻得推著爹娘的屍體到處求爺爺告奶奶。連找了好幾個平日裏一起交好玩耍的人,想求他們接濟一下,卻不料平日裏一個個耍著八哥逗金絲的人反過來與他哭窮,更有甚者幹脆閉門不見。蘇□□算是看穿了,那些喝酒吃肉時稱兄道弟的人根本就是狼心狗肺,帶他們玩姑娘時都挺起勁的,現在找他們幫忙就翻臉不認人。一群狗雜種。
於是乎,蘇□□想著求人不如求己,暫且把爹娘的屍體存放在城東的破廟裏,找了塊木牌寫上“賣身葬親”幾個字,在大街鬧市的角落裏蹲著。
蘇□□這牌子一掛倒還真引來了不少人,但大多數的不過是來湊個熱鬧,瞧瞧落魄少爺是個什麼樣。偶有幾個府裏缺了下人的想要買他,豈料出的價錢太低,隻夠葬他爹娘中的其中一人。蘇□□雖是個紈絝子弟,卻也十分孝順,自是不肯賣的。好不容易等來一個肯出大價錢的主,抬頭一看,卻是那沈家大少爺,沈墨。
凡是涇城裏頭的百姓都知道涇城有兩個大戶,一是大地主蘇家,二是開綢緞莊的沈家。這城裏的百姓還知道,蘇、沈兩家論家財不相上下,兩家的公子哥也經常在一些娛樂場所會麵,一來二去,竟成了冤家。起初是因為蘇□□嫉恨沈墨,人人都道沈家大少相貌堂堂玉樹臨風,所到之處無不受到眾人青睞。可偏偏每次蘇□□逛勾欄院的時候都會遇到這人,還總是和他看上同一個花牌。若是比錢,蘇□□不會出得比他少,鴇母便讓姑娘自己挑選恩客。每回那些個姑娘總是先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看著蘇□□,然後媚眼一轉,含羞帶嬌地往沈墨懷裏倒去。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次數多了,蘇□□也就咽不下這口氣,聯著幾個朋友總找沈墨的麻煩。有一回竟是在沈墨的酒裏下了迷藥,待沈墨醒來時發現自己□□地躺在勾欄院的大廳中,四周滿是□□小倌和恩客的大笑聲,其中自是蘇□□笑得最癲狂。
想當初自己這樣對他,蘇□□再缺錢也不能賣身給他。隻見那沈墨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蘇□□倔得把臉扭向一邊,心裏想著,這可真正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果不其然,沈墨讓身邊的小廝仍了一袋銀子在地上,開口便道:“你,我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