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老者的馬車來到洛陽城外東鄉履道裏一處豪宅停下,老者挽了李忱從一個偏僻的側門進去,眼前卻是一座大花園。放眼望去,池塘煙波淼淼望不到邊際,園中樹木蔥嶸,竹林蔽日;池塘南邊立有杭州盛產的天竺石二峰,石體棱角分明,晶瑩清潤,玲瓏雋逸,俊美秀麗;池塘西有一琴亭,遠遠可看見岸邊數隻華亭鶴悠閑的四處溜達。
入園之前,老者提早吩咐屏退左右仆婦、家院人等,偌大的園子此時空無一人。
畫廊曲幽,拐彎抹角,老者領著李忱來到池塘北邊一間大大的書房,隨即帶上房門退了出去。
這間書房,不如說是書庫,兩層小樓幾麵牆都是書架,藏書頗豐,以佛經為最,而且一些成套的佛經統統都是用大號字體印刷的。一樓的一方側案上赫然堆滿著新版印刷的《天地陰陽**大樂賦》,足有好幾百本,在這些佛經之中,顯得格格不入。
李忱正對著那堆散發墨香的新書發愣,白發老者再次推門進來,此時已然換了一身齊整的紫色朝服,隻見他頭戴五梁冕冠,腰紮青玉帶,懸著金魚袋,手持象牙笏板,退後兩步,顫顫巍巍雙膝跪倒,伏拜在地,口中山呼:“臣,太子少傅領刑部尚書白居易拜見大唐光王陛下!陛下千歲千歲千千歲!適才,老臣萬死,冒稱前輩,還望王爺恕罪!”一邊說一邊痛哭流涕。
李忱猛然醒悟,慌忙將他攙扶起來,以弟子禮還拜。
此人正是唐代大詩人白居易,時年已經七十有一,憲宗朝白居易做過翰林學士、左拾遺,也曾講學東宮,李忱那時約莫六、七歲年紀,與眾皇子伴讀太子,同聽教誨,說起來兩人還有師徒之誼。
白居易自大和三年定居洛陽,先後擔任太子賓客、河南尹、太子少傅等職,後掛刑部尚書職,於洛陽履道裏隱居,過著遊山玩水、彈琴、賦詩、棲心釋氏的生活。雖然掛職閑官,安老東都,但白居易久在朝堂,與大唐皇室各脈交接甚廣,門生遍天下,消息也是不絕,對西京長安朝廷新近發生的事可以說了如指掌。今日在龍門山,本來是忙著安排開鑿八節灘一事,劈麵偶遇李忱,雖已有二十多年沒見了,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光王,慌忙將他拉上馬車,悄悄領入自己家中。
李忱將如何被陷廁坑、如何來到洛陽……一一向白居易說來。
出京也有月餘,今天終於找到一個可以敞開心扉的傾訴對象,李忱事無巨細,滔滔不絕。白居易一邊聽一邊歎氣,一邊聽一邊拍椅背,一邊聽一邊垂淚……
樂天老人突然問道:“明寂大師手書“百丈”不知何解?”
李忱道:“想是讓我遠離皇庭是非,遠避他鄉吧。”
樂天老人略一沉吟,道:“也不盡然,此中……”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急急拍書房的門,“老爺!老爺!不好了,出事了!”
樂天老人嗬斥道:“我不是說了,沒有我的吩咐不準到花園裏來嗎!”
拍門的老家院一邊喘氣一邊說:“老爺!不好了,門首來了個紫胡子的大漢,非要闖進來找什麼他的主人,家丁們緊閉了大門,他在外邊一個勁拍打,高聲叫罵,堪堪要把大門擂倒了!”
李忱一聽,想是崔全安來尋自己,忙對老家院說:“勞煩您出去跟那位大漢言講:就說主人就在此間,讓他不要胡鬧,可帶他到這裏來見我”
不一會兒,隻聽得“騰騰”腳步聲響,崔全安大步流星來到書房門前。李忱驚異的看到,他懷裏還抱著小珍珠。
崔全安見了李忱忙開口道:“哎呀!急煞個人哩!我回船不見你的蹤影,珍珠一把抱定俺是又哭又鬧,怎麼勸都不依,“咿呀”亂叫偏要上岸尋你,我實在沒招,抱著她遍尋了龍門河灘,哪有個覓處?這娃娃不哭了,拿手裏的這斷劍一個勁的望官道上指,俺隻得依她,雇了輛車就往洛陽城方向趕來,指來指去來到這間大宅子就一陣嚷嚷,我想你定在此處,嗬嗬!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