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章: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我養的那隻翎羽帶著零星翠色的畫眉最近總是焉巴巴的,羽毛也不如往昔油亮了.
它是我很是喜歡的鳥兒,和眼前跪的筆直的宮女恰恰是同一個名字,都叫點翠.
那個宮女不如我的點翠可愛,她來我這兒是送鳩酒的.她是玄清的宮女,自然遵的是玄清的令,給我送的也是景清的酒.
我並不恨景清,即便是他想要我死.無論玄清現在城府有多深,手段有多恨,在我心裏,他仍然還是那個倔強扯住我衣角的熊孩子,會很歡喜的叫我哥哥.
那酒的味道不烈,不知是不是摻了毒的原故,我覺得它是熾熱的,流過我的喉嚨,有一種灼燒感,挺難受的.
我將空酒杯輕放於桌上,向那宮女問道:"這毒是幾個時辰"那宮女似是鬆了口氣,回道:"回六殿下的話,約是一個時辰."
"那你主子現在在何處"我起身來,想到反正要死了,也懶得梳頭,隨意的理了理,問.
"回六殿下的話,七殿下正在原清殿等著六殿下."宮女不鹹不淡的回答,我聽得嗤笑一聲,丟下一句"還稱什麼七殿下,該叫陛下了才是.還有,你穿屎綠色很難看."然後走了出去,頭也沒回.
明明到處都是叫喊聲、廝殺聲和哭喊聲,可我還是覺得整個宮裏真安靜,安靜的好像所有人都死了,就隻剩我一個,聽見自己的心快速跳躍的聲音.
這大概是年號元盛的最後一個夜晚了,到處都是鮮血淋漓的,被染的殷紅的兵器和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沒人有閑功夫去管,他們都在為了活命而廝殺.一路上,我看見很多的宮殿在燃燒,衝天的火光幾乎要將這個夜晚照亮,橘紅的火焰並沒有給予我一點溫暖美好的感受.
越接近原清宮,我就覺得眼眸越難受,視線也開始模糊.最後在離宮殿隻有幾步之遙的時候,我眼前的東西都好似在不停的在晃動,一陣陣如同千百根針在刺的痛感從我的眼睛裏傳來,我痛的停下了腳步,手捂著劇痛的雙眼,汗珠從額上不斷滴落,我恨不得將這眼挖出.
過了不知有多久,一股溫熱的液體從我的眼中不斷流出,怎麼也止不住.但疼痛卻隨著減輕了不少.我睜開眼睛,眩暈了幾瞬,入眼的就是一片血紅,我抹了抹臉,一手的血.
我笑笑,用袖子拚命地想把它抹幹淨,但直到我素白的袖口都浸紅了,那紅豔豔的液體還是不停的流.
算了,反正要死,還管死的怎樣難看呢
我理好了衣衫,走進了寂靜的玄清殿.
裏麵隻有景清一人,背對著我,擦拭著他無比珍愛的寶劍.我站定不動,等著他開口.一時間殿中悄然無聲,與外麵的喧嘩似乎是兩個世界.
最後開口的是我,我有很多話想說,但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隻得幹巴巴的說:"我來了."景清突然就笑了,聲音壓的低低的,好聽倒是真的,但我更喜歡他小時候那軟軟的聲音.說到底,長大了還真是不可愛了,以前那小小的一個乖小孩,不調皮不搗蛋的,整天圍著我轉的,怎麼就成這副嘴巴欠,不愛笑,還總臭張臉的德性了
"六哥,你看隻有我贏了."景清對我說,帶著歡喜.可我不歡喜,好像從他回宮起,就再沒叫過我哥哥了,整日都是六哥.我隻得無力地揚起嘴角,明知道那人看不到.
"六哥,你還記得我去大漢前的事嗎你還和以前一樣,十分有趣."他沒有回頭,隻是說著.我真想笑,你都要我死了,還和我扯什麼過去我開口道:"我自是記得的,你以前是個胖子."場麵一冷.
景清以前的確是個胖子,臉蛋圓嘟嘟的,喂什麼吃什麼,不挑食,好養活.
但現在這是景清的逆鱗,小時候景瀧可沒少嘲笑他.後來從大漢回來後倒瘦了,人也愈發俊美英武,在一幹兄弟中毫不遜色.上回景沂無意是起兒時的玄清,回去的路上就被景清下了黑手,專挑既痛又不留痕的地兒揍,哭都沒地去.現在景清卻什麼都沒做.很多人是畏懼玄景清的,比二哥景滄還怕得多.
我並不畏懼他,他對別人狠,對自己恨,隻是太害怕了.
"景清,你告訴我,你現在還害怕嗎"我腹中開始止不住的疼,好似誰拿了一把刀子在我肚子裏使勁的攪,我的眼睛又開始模糊了,一切東西都帶上了一層血蒙蒙的霧氣,極不真切.
"害怕我沒有什麼可怕的,這天下都是我的,還有什麼會讓我怕的呢"景清轉過身來,站在高高的台階是睥睨著我,語氣是說不出的驕傲.我想笑,我也的確是笑了,碩大的宮殿裏隻有我的笑聲,尖利的回蕩.
笑著笑著,我喉頭一熱,一口腥甜的烏血咳出,我開始劇烈的咳血,從眼睛裏也在湧出如滾滾熱淚的鮮血.恍惚間,我看見玄清慌張失措地衝我跑來.
真好啊,母妃還有阿婧,我來了.
阿清啊,再見吧,如果還有下輩子.
你要我死,那我便死.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