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狂風大作,吹得細小的沙粒打得窗棱劈裏啪啦直響,睡到半夜甚至聽見了一聲脆響,守夜的宮女子講是外麵的琉璃燈被吹落到了地上碎了,秀兒恍惚記得自己吩咐把外麵的琉璃燈全摘下來收好,第二天天亮憶及此事,像是做了一場夢一般。
“主子您不是作夢,您睡到半夜聽到此事便醒了,吩咐奴婢們把外麵的琉璃燈收回來不說,還吩咐我們要把院子裏的花啊什麼的,全搬回來。”春柳笑道,她也是烏雅家送進宮裏的宮女子之一,雖不似冬梅那般裏裏外外一把手,內裏伺候人卻是一絕,尤擅推拿按摩,秀兒年齡終究大了,有時免不了腰酸腿疼,春柳一直是手到病除,一來二去的,秀兒能放冬梅出去做事,春柳卻是一日都離不得了。
秀兒揉了揉額頭,“我竟都不記得了,原先我的覺最輕,若是這麼大的風,怕是一夜都要睡不好,現下竟睡得這般沉了,榮太醫開得安神藥的確是極好的。”秀兒前一陣子睡不著覺,榮太醫便開了些補身的安神藥給她,讓她每晚入睡之前喝,現下瞧著果然是極有效,最要緊的是沒有讓人昏睡,真有些什麼事,竟能醒過來。
“奴才也以為您醒不過來呢。”春柳笑道,她眼角的餘光一掃,透過梳妝鏡的倒影看見了站在門外的冬梅,“主子,冬梅回來了。”
秀兒也瞧見了正要在門外求見的冬梅,“不必拘那些俗禮,你先進來吧。”
“嗻。”站在門口的小宮女掀了簾子,冬梅進了屋,秀兒見她臉上隱隱地帶著風霜之色,怕是一夜都未曾睡過,隻是略洗了洗臉便來了,眼睛卻是亮晶晶的,便知這一夜她所獲不錯。
“春柳,你們都下去吧。”
“嗻。”春柳帶著幾個小宮女離了寢殿,臨走時眼睛在冬梅身上一掃而過,冬梅在烏雅家都是眾人背地裏議論過不知多少回的,有人講她當初被撿回來的時候快被凍死了,換了三桶水才看見本色,也看見了她身上那些傷痕,人人都以為她活不了,誰知她三天就能下地,不到十天就滿院子亂跑想要逃了,曉得了門房夫妻是好人,這才不逃了,過了一年細問情由,眾人才曉得這個小姑娘不是她們之前猜的八九歲,而是已經十三了,許是小的時候身子骨太弱,不管門房夫妻給她吃多少好東西,她還是長不大的樣子,幸虧人是真機靈,嘴也甜得很,很討上上下下的喜歡,又不知怎麼被老太太給相中送進了宮,再之後的事就沒人曉得了。
春柳是進宮之後與冬梅相識的,雖說她們這些烏雅家送進宮的都是鐵板一塊似的好,可說真心話,她們三個人與冬梅都像是隔著些什麼,不知與她們說說笑笑一派天真的冬梅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德主子偏又極信她,自己雖說甚得德主子的信重,可連冬梅的一半都不如。
比如昨個兒應是冬梅值夜,可她一句話便讓自己替了她,現下回來了又是一宿沒睡的樣子,不知昨晚做了些什麼,春柳說起來有些擔心,卻不知該說些什麼,隻得多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冬梅自幼察顏觀色慣了,眼睛略一瞟便知某人是善是惡有何來曆,更不用說與春柳也算相熟,她想些什麼冬梅不用猜也能明白,可惜她自幼就知道,她與這些有父母憐愛,未經過風雨的女孩子,自來不是一路人。
“宜妃可吃了那藥?”
“宜妃原是不想吃的,被郭貴人勸著答應吃了,郭貴人卻又攔著她說要試藥,奴婢猜郭貴人不是防備著惠妃,而是防著……”
防著她從中搗鬼……惠妃自許聰明,卻是連郭貴人的一半都不如,她那般的派大福晉去央求白犀角粉,真以為老四媳婦會不與自己講?便是她不講,自己在四阿哥府裏又豈能無有耳目?郭貴人想到了這一層,自然就想到了自己會不會來一招偷梁換柱,拿毒藥換了犀角粉,借惠妃的手讓宜妃非病即死,一石二鳥。
“她找了什麼試藥?”既是有疑心,必定是要試藥了。
“她找了小陳常在……”
這個郭貴人,果然是行事果決,小陳常在原先還有聖寵,康熙樂得逗她這個傻丫頭玩,現下她被趕出了乾清宮,眼見得是失寵了,郭貴人是一日都不想留這個傻蛋在翊坤宮,怕她哪天壞了事,正巧有試藥之事,郭貴人這才叫一石二鳥,“那個叫秋喜的,如何了?”
冬梅微微一笑,“奴婢聽說她吃了藥後倒沒什麼大病,隻是臉上身上起了紅疹子,奇癢難耐,用了太醫院的藥膏雖止了癢,可臉上的疹子卻是不消。”
“此人竟與宜妃一樣,是吃不得海裏帶殼的東西的。”秀兒真沒打算趕盡殺絕,活著處處找惠妃麻煩的宜妃,比死了的宜妃有趣多了,有了她,惠妃哪有工夫來糾纏自己,便是恨死了自己,怕也是分身乏術,自己正好隔岸觀火。
“奴婢也是這般想的,聽說宜妃氣恨得很,派人將那藥丸子送回到了惠妃那裏,說是無福消受,竟是連一點麵子也不給惠妃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