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達達博。
我的家世顯赫而值得驕傲:祖父達達威追隨陛下(當時聯盟軍統帥)東征西戰,出生入死,推翻了強大而邪惡的獅子王朝從而建立了帝國,乃開國功勳之一。建國後他深得陛下信任,被敕命為禦前糾察大臣、統領糾察院,並封為一等公爵、屠獅武士,時僅三十餘歲。但天不佑善,他老人家在五十多歲時英年早逝,被諡為“金星級忠勇天將”。父親達達鄂當時二十七歲,敕命接替祖父職務,改封為二等公爵、屠虎武士。他繼承了祖父忠直敢言、嫉惡如仇的品質,為維護帝國利益終生奮鬥。遺憾的是:他在四十六歲時與世長辭,被諡為“火星級忠勇天將”。關於父親的死因,我長期認為是遺傳基因作怪,而且擔憂自己是否也會在五十歲左右夭折。很久以後才知道,父親的死(可能還有祖父的死)是一個很大陰謀的組成部分,這點在後麵將會提到。父親去世後,承蒙陛下對我們家族始終如一的眷顧,我被敕命為帝國秩序巡查使,負責國內的社會治安工作,並改封為一等侯爵、屠豹武士。當時我二十二歲。
總之,我們達達家族三代忠心耿耿為陛下服務,堪稱幾十年如一日。最妙的是:陛下由於神的恩寵而龍體康健、頭腦清醒,精力充沛。從我繼任後又有十多年過去了,陛下算來已近百歲,但似乎還是我小時見到的模樣,未顯老態。所有的官員、百姓都覺得陛下是天神的化身,會長生不老,所以沒人敢公開反抗他。這對我尤其是幸事,因為除陛下外,我們家族在朝中仇敵是很多的,他們無時無刻不希望置我於死地。
按我們民族幾千年來的習俗,男人去世後,妻子應該殉葬。因此,我的祖母、母親分別在祖父、父親去世當日仰藥自盡並一同火化了。這可能源於古時食物匱乏難於養活無依無靠的女人,希望她們到陰間由死去男人繼續照顧的觀念。不肯陪葬的女人連同所屬家族會被世人鄙視及詛咒,其下場是被感到羞恥的親屬殺死。我本人反對並痛恨這一做法,但無能為力,——即使君王都顧忌傳統道德的力量而照此辦理,誰又敢反對呢?何況她們絕大部分是懷著與丈夫相會的幻想高高興興去死!帝國建立後,開始漸漸改掉祖傳的陋習。比如某些地區盛行的吃掉俘虜甚至死去的親人這一惡俗,早已被法令明文禁止。其它的也應該能被時間改變。
近幾年,目睹帝國現狀,我產生絲絲憂慮:上層在腐化,下層在騷動,形勢前所未有的糟。加之我被免職、軟禁在家,就連我這個鐵杆忠臣也有了諸多懷疑和不滿。
好處是能靜下來思考一些問題。我把祖父、父親生前積累起來的大量資料(包括文件、奏折、談話記錄、私人信件、回憶錄、日記等)認真閱讀並仔細研究一番,得出了一些所謂離經叛道卻非常合乎邏輯的判斷。我對自己竟然產生貳心很是揣揣不安,但服從真理是我們家族的遺訓(祖父曾經在日記中寫道:真相離真理最近)。我忽然想到一個主意:何不整理出一篇文章,通過我家三代的經曆如實反映那段曆史,留待下一任君王登基時作為參考(本屆君王已經沒有指望了。——願上天寬恕我的大不敬)?
於是,我開始寫這本書。
在我的時代,寫書一般用莎紙或絹布。而我決定寫在一種既浸不濕、燒不毀、又埋不爛,便於長期保存的材料上(誰知我還會遭到何種悲慘命運),——這種材料就是黃金。我吩咐手下鍛製了幾百張薄如蟬翼的金箔(以我的財力這不算什麼),由我單獨在密室中裝訂成冊,躲在裏邊悄悄“寫”(其實是用尖刀刻)。可惜我的文筆不像我的劍術那樣高明,不得不花費大量時間構思,有時僅僅為找到一個合適的詞就要冥思苦想半天(我真羨慕那些下筆千言、一揮而就的文人)。因此,預計要幾年時間才能寫完,願列祖列宗保佑我完成這一艱巨的使命。
由於某些細節找不到原始記載,我不得不使用寫作者的特權,做了少量合理而必要的虛構,請看到此書的人諒解。
本書沒有書名,它隻是一個王朝興衰的客觀記錄,而對過去王朝的曆史性評價應由後人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