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中,隨著沐東心念電轉,傳出了童兒囈語之聲,少頃,有燈火點亮。
張角躡步進入沐東房中,隻聽見沐東言道:
“持九節神杖,請中黃太一,救生民悲苦,施符水咒語,收道徒五百,得眾生億億,傳賢名天下,看江山萬裏。”如是三遍,方才止語。
張角凝眉,撫童兒額頭,著手汗濕津津,呼吸急促,似在夢中,未見有醒來之兆,回想那言語,心頭大震:“此莫非是天神托夢於童兒,助我成事……”
“幸好對張角有些了解,更對道佛偈語略有所知,如此般每到月中假夢囈來上一段,定能使梟雄暫去殺機。”待張角回屋,沐東緩緩睜開雙眼,小手抹去額頭冷汗,心道:“這演戲之事,非自身所長,所謂‘過猶不及’,一定要量度適中。”
張角信不信鬼神,誰也不知道,不過,張角心中住著一個魔鬼,沐東一清二楚,隻需借鬼神之道,給那魔鬼提供些養分,他小命兒便能保住了。
次日,張角果然在看沐東時,眼裏除了審視探查之外,有了和藹慈祥之意,沐東暗自鬆了口氣,然又總覺得張角那目光如刀。
又到晚間,張角道:“打今夜始,童兒至我房裏睡吧!”
沐東滿懷期冀看馬維一眼,卻無回應,當下知無所選擇,苦澀一笑,深吸口氣,默默念道:“任他風動雲動,敵不動,我自巍然不動……反正自己有年歲幼小這一天然障眼法,秘密絕無被張角窺破之可能。”
自此一段日子,張角再未曾下山,常牽沐東手兒蹦行戲跳,仿佛真是隱居山野、安享天倫一閑雲野鶴。
準備著又一首夢中箴言,慢慢數著日子,觀察天色,時間飛逝,很快便到了七月中,是日午時,晴空當頭,沐東躺馬維懷裏沉沉欲睡,山外突有客來。
好奇中,他看見兩來者與張角相貌頗為相像,互相稱呼著:大兄、二兄,二弟、三弟,三人均神情激動,有淚花閃閃。
一陣困頓襲來,到底是年幼體弱,渾渾中睡了過去,迷迷糊糊醒來時,沐東聽見來客中一人道:“大兄,大嫂已故去這好幾年,該放下了,您還是考慮續弦或者納幾個侍妾吧,這樣我和二兄也能放心些。”
“是啊大兄,劉悝狗賊和那賤人被我們用計誅殺,仇已報了一半,現今,念兒母儀天下,可以放心了,您也該為自己多思慮才是。”另一來客說道。
“這兩人是張角之弟張寶、張梁?念兒又是何人?”沐東大眼睛滴溜溜轉,瞌睡頓時便遠去了,感覺一道深邃目光投來,他裝作不知,抬頭看看馬維,但見一抹柔和微笑,猜到他這一覺定是一直都在馬維懷裏睡著,溫暖之餘,有心緒複雜莫名。
拋開張角之因由,馬維對他悉心照料,愛護有加,確是實實在在的恩情……可他沐東,不喜歡欠人情!
“或許,略施些手段,去改變馬元義原本的命運,不致於最後車裂殞命……”沐東暗自搖了搖頭,他如今這年歲,想那些太早,無論如何都得等熬過一段時日,能長大些再說。
院中眾人沉默好一陣,沐東正思緒漫飛,張角三人已長身而起,隻聽張角說道:“二弟、三弟,你們所說,為兄會慎重考量,近日為兄也在作其他謀算,待思慮妥當,便是歸家之期,咱們兄弟……興許用不了多久,咱們兄弟就會重逢!”稍頓笑了笑,又道:
“切記,你們盡快尋一大匠,備些玄鐵烏金,過些日子,我有大用!無極與倚天兩柄寶劍,非是一般寶物,可別給丟了!好了,為兄也不送你們了,你二人自行保重!”
卻是三人已在告別,沐東看到,離開兩人背上均多了一柄長劍。
日落、黃昏……天終於黑了,圓月當空,山林中樹影婆娑。
籬笆院前不遠一處山石上,燃起一簇火堆,火光前,張角麵朝正北撮土為香,口中念念有詞,時而頹然,時而激憤,有火光照映鬢邊生了白發。
子時過,張角方回木屋,行將入眠,驀然,那盼了一月的幼童夜間囈語……來了!當下,忙側耳屏息,靜心凝神,生怕有半字落下。
“渠帥三十六,將軍天地人,功造十年勢,甲子百萬軍。”
幼童沐東依舊脆生生語出三遍,方才住聲,張角心思震動之下,念頭急轉,忙不迭俯身跪地,一邊拜禮,一邊顫聲問道:“敢問可是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