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方如此前倨後恭,謝雲搖搖頭,啞然失笑道:“那麼我現在是否可以進去了呢?”
“當然。”中年文官忙讓守門的衛士讓開一條道路,旋即諂笑道:“下官太學博士員錫,還請謝郎君閑時多在李舍人麵前為我美言幾句。”
“在下一介白身,哪有那個本事。”謝雲拱了拱手,將名刺拿回後,又隨意客套了幾句,這才往場內走去。
“太學博士員錫……”待走遠後,謝雲嘴角才勾起一抹冷笑,不屑道:“這等諂上驕下的廢物,當真是玷汙了太學的名聲。”
唐朝的太學,是國子監下六學之一。太學博士則是專掌經學、儒學傳授的學官。這樣的官員本該起到清廉自律,教育世人的良好模範作用。隻是這位員錫卻獨獨是個便僻側媚之徒,這真是天大的諷刺
別說自己跟李昭道並未多大交集,即便真是李昭道的弟子,也跟李林甫八竿子打不著。而員錫為了那微乎其微的升官可能,竟然以正六品上太學博士的身份,對自己卑躬屈膝。
可見大唐官場上,很多人對於功名利祿的汲汲營營,已經到了瘋狂毫無底線的地步。
謝雲強忍著一股難以遏製的惡心,疾步尋著李昭道所說的臨水亭而去。
此處的臨水亭跟芙蓉園內的臨水亭同名。實則曲江兩岸有許多這種臨水而建的亭子,都是提供給遊人消歇賞玩的去處,而這些亭子都可以叫作“臨水亭”。
謝雲看著曲江兩岸無頭無序的亭子,頓時開口破罵道:“這個李老頭說話也太不靠譜了。臨水這麼多小亭,鬼知道他讓我去哪一個。”
萬緒千頭,無從找起。謝雲大感頭昏腦脹,卻也隻能硬著頭皮一個一個尋找下去。
他找了好久,卻仍未找到李昭道的蹤影,嘴上連罵“死老頭”,便找了一處安靜所在歇息下來。
此時曲江上笙歌畫船,曲江兩岸輕歌曼語,頗有其樂融融之狀。謝雲坐在江畔欣賞這樣的美景,大感愜意與舒適。
他一時興起,竟然不知不覺念起了杜甫的詩句:
“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
且看欲盡花經眼,莫厭傷多酒入唇。
江上小堂巢翡翠,苑邊高塚臥麒麟。
細推物理須行樂,何用浮榮絆此身?”
他朗誦完後,恰記起杜甫是這個時代中人,那麼自己這首詩到底算是詠思,還是盜竊呢?
謝雲搖頭凝想,卻記不起這首詩是杜甫哪個時期所作,頓時苦笑道:“還好沒念出‘少陵野老吞聲哭,春日潛行曲江曲’這樣的詩句,不然可就尷尬了。”
“少陵野老吞聲哭,春日潛行曲江曲。”出自杜甫的《哀江頭》。這首詩原本是安史之亂後,詩人舊地重來,觸景傷懷的痛苦之作。
如今正逢太平盛世。若是不小心吟誦出這樣的詩句,又恰好被有心人聽到的話,恐怕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謝雲往四處逡巡一圈,看到四處沒人後,頓時鬆了一口氣,拍著心頭道:“以後這種文青病可不能隨便發作了。”
“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如今尚是末冬初春時節,兄台這首詩是否不太應景呢?”一個清脆的聲音伴隨著玉佩敲擊的脆響,在謝雲身後忽然響起。
謝雲本來心裏就有鬼,此時身後忽然一響,登時被嚇了一大跳。
他緩緩轉過身來,本想指責對方一聲,待看清對方的相貌後,頓時便是呆住。
此時,他的身後站著一位容貌絕美的白衣公子。他約莫十六七歲年紀,身材纖細,不高不矮,頭上帶著軟襆頭,白皙的麵龐猶如冰雕玉琢一般,委實俊美無比。
謝雲自認他的相貌也屬於十分清秀的那種。可是與眼前這位白衣公子相比起來,卻是有如雲壤之別,以至於他竟生出一種自慚形穢之感。
謝雲沒見過那位擲果盈車的潘安與登徒之妒的宋玉,也無從體會獨孤信以及衛階的側帽風流、絕世姿容。但據他估計,眼前這位白衣公子的相貌,恐怕不會比他們差多少。
捕捉到謝雲的神情,白衣公子臉色微微一紅,輕咳道:“郎君似乎還沒回答我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