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役了結之後,羅飛霜另一徒弟風小芸在被生擒之後,為求自保,卻是主動供出了宣芳敏的去向。
劉明重在這場血戰之中,不顧安危,奮勇當先,最終亦是身受刀傷,故而雖獲知羅飛霜暗計,一時卻難以親身追擊宣芳敏。段士章見時機不待,遂是當機立斷,定下計策,一麵派出高手,從速追殺宣芳敏,另一麵,卻是從負傷被擒的阿木爾下手,由段士章易裝假扮邪道弟子,設法獲取阿木爾信任之後,再暗中與其一同逃回哱拜陣營。
如此一來,縱然未能在途中截殺宣芳敏,亦可行計潛入哱拜大營,設法破去敵方毒計,若是事有可為,甚而可將哱拜一舉刺殺,以成不世之功。
劉明重慮及段士章安危,故覺此計過於凶險,但段士章卻並無絲毫畏懼,況且,於他看來,這一計策還可起到一石二鳥之效。
卻原來,段士章這一路趕來太原府,雖是喬裝改扮,晝伏夜行,但路上仍是屢有殺手設伏暗殺,且這些殺手,一旦被擒,皆是立時自盡,查不出半點來路和頭緒。如是這般,數次之後,段士章心中已如明鏡,定是京城中有人故意走漏了自己的行蹤,故而才有殺手不斷於中途伏擊。
他將這番來去合盤告知劉明重,二人商議過後,索性將計就計,將段士章血戰後被擒,繼而不敵皮肉之苦,自願降入哱拜大營的假消息散播出去,同時,劉明重兼程趕回京中,暗中麵稟聖上此計之後,再以此假消息,設法引蛇出洞,一舉拿下那蟄伏在暗處的泄密賊子。
段士章和劉明重都明瞭,對方能獲知段士章的隱秘行蹤,且膽敢泄露出去,自然是無懼段氏報複和朝廷追查,如此想來,此人當是京中權貴人物,且此前已有周密部署,方才如此大膽肆意。思之再三,二人都是覺得,若是此人不除,實乃心腹大患。
故而如此這般,設計安排,將幕後人物引將出來後,對段士章,對段氏,對朝廷而言,自然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劉明重深思熟慮之後,繼而提出,段士章情鍾顧氏小妾,京城中人皆知,對方說不準也會趁勢對允真下手,以牽製段氏,故而,不如就此以允真為引,將對方誘將出來。
事涉允真安危,段士章躊躇不已,但劉明重反複承諾,屆時定會加派人手,細細看顧好允真,必定不會有失,如此再三之後,段士章仍是不願鬆口。
無奈之下,劉明重卻忽的說出一段機密,以示可掌控局勢無虞。這天大的秘聞,登時令段二爺驚愕不已。
卻原來,劉明重乃是明鏡堂前任堂主林恩南的愛徒,亦是現任的暗夜明鏡堂之主。不久前飛傳江湖的明鏡令和還恩令,也正是劉明重所下令發出。
暗夜明鏡堂,受皇命於暗中行事,不受東廠,錦衣衛和各級官衙轄製,甚而不為各級官吏所知。但其首腦,卻可定期密送奏折,上達天聽,必要時還可私下求見天子。這般悉心安排,也正是嘉靖爺當朝時就已布下的一著暗棋。
如此一來,聖上雖處廟堂之高,亦可知江湖之遠。
如此一來,一切看似混沌任意,卻已盡在掌握之中。
劉明重乃劉綎劉大將軍庶子,無緣持掌劉家偌大的家業,出任家族之主,但其自幼天資縱橫,根骨絕佳,故而為林恩南看中,意欲收之為徒。在稟告今上萬曆爺之後,劉明重被林恩南帶走,暗中調教,而劉家上下,除了劉綎一人之外,再無他人知曉此事。
聽聞了這番來龍去脈之後,段士章先是暗自震驚,繼而卻是從容一笑。除了允真一事,自己並無任何辜負龍恩,愧對皇上之處,又何須過於在意?若是劉明重當真要追究允真之事,又何必告訴自己此番實情?
也好,如此一來,劉明重來日的官階品位定不會低,若是..若是允真當真跟了他,也定然不會受苦罷。
即便知曉這一節,段士章臨行之際,卻也還與劉明重鄭而重之的約定,此行大功告成之後,誰活著回去,誰就須娶允真為妻,且無論來日富貴貧賤,終此一生,都要好好待她。
這是兩個男人的承諾,為了二人俱都為之心儀的女子。
如此,才能放心踏上那凶險無比的行程罷?
待允真自重傷昏迷中悠悠醒轉之時,已是受傷十數日之後了。畢竟是弱質紅顏,傷勢又是極重,也是宮中太醫院的院使親自為其診治疏方,悉心照料,才終究撿回一條命來。
此刻,她服下湯藥,再看著明重大哥溫柔的為自己拭去唇邊藥漬,心中卻是羞澀之餘,又莫名有些不自在。隨後,劉明重將此前種種設計籌謀,俱都一一道來,凶險處,曲折處,驚心處,處處皆是牽動允真心緒。待得劉明重說完這番前後往來,允真低垂著眼簾,陷入沉思之中。
她明白,自己昏迷之後,定是明重大哥依計行事,率領暗中埋伏之人,殺入駙馬府,拿下永寧及其同黨,再將自己救將出來。但思來想去,不知為何,心中卻仍是一陣陣說不出的惆悵迷惘,一時之間,已是無法言語。
劉明重放下手中的絹帕,看著允真的惘然神色,一時亦是沉默不語。
良久之後,允真方才抬起頭來,柔聲問道:“明重哥哥,永寧此際是何等樣情形?”
劉明重眼睛彎起,宛如一勾明月,但語氣卻是帶著一絲森冷:“她是皇親國戚,尋常府衙無權勾問。但奉旨推罪,又豈容她逍遙法外。此際已是解拿至宗人府問罪了..許是過於驚嚇罷,此際,她已是神誌不清了。”
“宗人府執掌皇九族之屬籍.凡宗室陳請,為聞於上,達材能,錄罪過。”永寧進得這宗人府,若是尋常過錯,倒也還有一線生機,轉圜之望;但若是所犯罪愆,危及江山社稷,天下安危,則必是難有幸致。
允真眼眸冷冷,聞言卻隻是輕輕頷首。
無妨,隻要永寧活了下來,無論她是真瘋抑或是作假,自己定然也會再度設法,了斷這不共戴天之仇,讓她還自己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