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再見到流雲,感覺他身上有些東西已悄悄地轉變了。同樣是長身玉立的俊逸少年。一樣冬日陽光般溫暖的笑容,望向你的眸子,也依舊是清澈,隻是再也看不到底。而之前那年少輕狂的張揚也已漸漸內斂,取而代之的是不怒而威的王者之氣。而優雅從容的舉手投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冷。
那樣的流雲,過去近百年來曾最親近,一如自己生命中另外一半的流雲,曾幾何時,已悄然轉變成了眼前這個月下沉思的王者———狐之一族未來的主宰。而這個其中的變化,是我這個曾以為,可能走到他內心的我,感覺到有一種陌生的冷。
是不是隨著年令成長的,還有心機、猜疑、掠奪和占有?而失去的不僅僅是年少純真的歲月。還有那無間的信任和可以對任何人敞開的心。
“雪吟,你是否還記得:淩曆886年,赤之一族領主瑾曾率部叛亂,長驅直入,一直殺到淩山腳下?”仍然對著那輪明月的他並未轉身,隻是淡淡地問道。
“不錯,當時赤之一族是最強盛的一部,其他餘部都非他的對手。更兼有八大長老中的火、電、風三位暗中支持,是以勢如破竹。他出兵的理由是:地封偏僻,人貧地乏。要求重新劃分封地。”隻稍微想了一下,我就將自己知道的講了出來。
“那一定還記得赤之一族的出處了?”停了停,他又問道。
“淩之一族,初時隻有黑、白、藍、黃四色。並無種族高低之分,所謂眾生平等。然邊緣之地淩、漠、=玄三族混居通婚,所衍生後輩均是色赤如血。後女媧娘娘令淩之五色為五部,並親自遴選五族之主。自此淩為五部:黑色代表權力,是以千年前的王黑部居多。白色代表聖潔,為淩之一族守護者。藍色代表純真,掌淩之一族戰事。而黃色代表順從。掌淩類百事。而赤之一族則代表血腥,鎮守邊陲。”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然後我望著流雲,想來今天之事多與赤部有關。想那赤族更兼混有漠、玄之混血,是以素來有狼之冷定,豹之輕靈。為淩之一族人才輩出之族。和流雲有雙璧之稱的落邑,就是現任赤狐主誠的侄子。
淩之一族對於後輩的教育從來嚴謹,對於每一段血腥的曆史,更是每個人都耳熟能詳於耳。所以流雲一問,我就不假思索的背了出來。
而且我也知道,當流雲這樣問我時,心中已然有了答案,隻不過是想要再理順一下自己的判斷而已。
果然,他轉過身來,一雙明眸在明亮的月光下熠熠生輝。
“走,我們回去!”
“來,你先看看這裏。”一口氣拉著我走到案幾前,指著剛才他和落邑嘀咕了半天的那張頭皮地圖。而我隻是輕輕地“哦”了一聲。
淩之一族的領地是由淩山走算起。向東、西、北三個方向延伸。南臨海,呈扇形。自東起分別為黃、白、藍、黑的領地。而赤族就在最西邊。和漠、玄呈三足鼎立之勢。
“和赤之一族有關的是不是?”我輕輕問道。
“不錯,你看這裏。。。。。。。。。”一邊說著,他的手指掠過地圖。
其實,這張地圖,以流雲的眼裏,隻不是一張畫著符號的羊皮紙而已。自一十八歲起,他就踏盡淩之一族的每一寸土地,我相信,如果由他繪製的地圖,一定祥盡過眼前的這張好多。
聽說流雲的解說 ,我總算明白了。
日前,赤之一族飛鴿傳書,向流雲部求援。原因是在三年一度的大規模換防中,突然遭遇漠,玄兩族的聯合襲擊。傷亡慘重,而前去救援的主力亦遭圍困四麵楚歌。
“你看,赤之誠部就是在這裏被困,玄、漠兩族目下已成合圍之勢。如無增援,他真的是插翅難飛!是以向淩之一族最精銳的藍部求援。本是無可厚非。可是。。。。。。”擰起眉,沉吟了一下,又看了看我似在顧慮什麼。
“說下去,流雲。”我鼓勵他。
“從地圖上來看,赤之一族被困是順理成章。漠、玄兩族自西北襲來,切斷其後路,呈合圍之勢。”他又皺起了眉頭。
“可是就因為太順理成章了,所以我才想不透。每三年的一次的大換防,所行走的路線、時間、人員的配置均為絕密。漠、玄兩族怎將時間掐的這麼準?就在人手最分散的時候來襲?而且是赤部最精銳的部隊,前去救援被困?
以漠之漠天。玄之玄隱的手段,倘真的是合二為一,又豈是簡單的圍困?雖然說被困之地是易守難攻,但並非毫無破綻。我能看的出的,漠天和玄隱又豈能看不出來?而今對方圍而不動,所以我才覺得奇怪。”他頓了一下,看了看我才又接了下去 。
“還有,本來上次玄隱部圍困那藍將軍,反被我部重創。今次挾恨而來,也有可能 。隻不過我們上次是借道漠族,發起奇襲才能得逞,而漠、玄兩族定會因此而心生怨隙,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合兵一處?攻我淩部?”
“還有一樣,我們本就呈三足鼎立之勢,他們兵合一處,為什麼不去進攻三角地帶,漸循漸進。就算真的有什麼為將失合的事,也可以快速地回到本族領地,而現在,明顯的是玄族過境,從漠之境內發起突圍。玄之玄隱素來多疑,如不是有十成把握。他斷不會這麼做的。”
我明白了,他原是戒意曾將我作為交換,借道狼族之事。
“所以呢?”我直視著他。
“所以呢?不是赤部誠被人出賣,陷入絕境。就是他根本就是自己有心叛亂,引我藍部於虎口,合漠、玄之力盡殲我淩之一族最精銳之師。”他抬起頭來,眼底盡是掩飾不住的殺氣。
“可是落邑。。。。。。。”我想說落邑本是赤族誠的親侄。
“落邑是落邑,誠是誠。”他頭也不回地答道。
“不過,說到落邑,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他輕輕叩案幾,嘴角有一抹鋒利的笑。
“雪吟,再過三年,就是你父王退位讓賢之期。如果說我這個淩之一族的繼承者,如果身遭不測的話,那麼淩之一族下一任的王,會是誰?”
“會是。。。。。。哦,我明白了。”我頓時恍然大悟,如果說流雲遭遇不測的話,那麼淩之一族的王很可能就是曾和他齊名的落邑。赤主誠的侄子。
“那你想好怎麼做了嗎?”我有些擔心地望著他,卻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是啊,要怎麼說呢?戰爭的無情,我不是沒有見過,可也沒有真正的參於過,所以,對於戰爭來說,我還真是一知半解。
可是,我卻知道,此時,戰爭威脅到的,是我的族,是我的家。所以,我不能再象以前那樣,還欺騙自己,說這個世界上除了神廟以外的地方,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和我事不關己?
自欺欺人,也隻有一次而已。而今,我已經過了那個年紀……
流雲望著我的有些憂愁的臉,將我臉上的憂愁全部抹掉。他望著我,淡淡一笑:
“去還是要去的,撇下我還想看看誠到時的臉色不說、而且,我更關心的,是落邑……”
微微地頓了頓,流雲說道:
“先不說落邑到時是怎樣的不說,單是此次被困的幾萬鐵血將士……我就不能不理。足足三萬的將士,那都是我淩之一族的鐵血男兒啊。我不能,讓他們都葬送到誠這個狼子野心的人手裏……”
流雲的話,是一字一頓地。他一邊說,一邊握緊了手心,我看到,他的,眼睛裏,重又射出那種不容置疑的冷。
我沉默了,是的,身為一個王者,無論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沒有權利將自己的屬下置於某種陰謀之中。
民能載舟,亦能覆舟。任何一個不體恤下屬的國度,都仿佛是建在沙漠上的房子一樣,經不起風吹雨打,經不起風浪侵襲。
可是,我知道,我淩之一族不會,就如我知道,流雲不會一樣。
我信得過他,甚至比相信我自己,更加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