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年1701年六月)
六月的北京,太陽的流火蒸幹了空氣裏的水分,一桶桶井水澆到磚地上,升起騰騰熱氣。瞧著汗流浹背擔水的秦栓兒秦鎖兒,我不禁搖頭“讓他們也歇著吧,這要中了暑,也是人命”
其實,今年天氣也不較去年炎熱,且水房見我出門南巡,風光歸來,以為我攀上了高枝兒,每日都與我四大桶冰。再加上今年院子裏人手也多,秋花秋柳秦栓兒秦鎖兒,另四個婆子,所以春花,徐嬤嬤,金嬤嬤便都懈怠了差事,成日隻窩在我房裏,借著冰氣,擲篩子,賭大小。
聽了我的話,輸得正慘的春花立刻走了出去替我傳話“秦栓兒秦鎖兒,快別再提水了。主子瞧到濕地便心煩”
“若真是閑得慌,不妨將這兩棵丁香拔了。這兩株丁香,白占著院子,隻這一丁點兒蔭涼”
春花一手叉腰,一手揮舞“拔了,拔了,讓管園子的換兩棵槐樹來。等樹蔭遮滿了院子,你們也就再不用澆地了,大家省心”
排揎完兩個太監,春花轉身回來,未及坐下,便掂起了篩子,笑著說“剛才,出去兜了一圈兒,也不知這運氣轉回來沒有。”
“主子”春花一邊擲篩一邊與我回話“我琢磨著這院兒再多兩棵槐樹,蔭涼兒也就夠了”
我點點頭,沒有出聲,拔兩棵丁香,改成槐蔭兒,嗯,《周禮》上有“麵三槐,三公位焉”的典故,想必四閻王也挑不出理兒來。
添了兩棵槐樹,院子果然愈加蔭涼。飯後出門消食,瞧見提著粘竿撈網的兩個太監,心裏立刻翻了個兒,果不其然,秦栓兒,秦鎖兒,是胤禛安我屋裏的兩道眼線。
“秦栓兒,抓這許多知了啊”我口水嘀嗒的看著撈網裏的知了歡喜“都說知了後背上的肉,與唐僧肉一般鮮美。所以民間管這知了又叫金蟬”
“這許多知了,趕緊著,送廚房去,使她們炸了,與我做晚飯。”
“主子”秦栓兒的臉瞬間垮了下來,春花眉毛立豎了起來“主子的話沒聽見嗎?還不快去”轉又變了歡喜臉麵與我“正是呢,這唐僧肉,奴婢還是小時候吃過。這許多年沒嚐,還真是怪想的”
“聽到沒有?秦栓兒,秦鎖兒,再別愣著了。院裏上下這許多人,份量不夠可不成。嗯,這院裏槐樹上已沒知了了,你們這便到花園子裏抓去吧”
“主子,真吃啊?”春花麵有難色的瞧著盤子。
“嗯,好主意”我無辜的挾起一塊肉“這是油炸金蟬。你若想吃蒸的,也容易。春花,拿兩個荷包與秦栓兒,秦鎖兒兩個,今兒真是辛苦他兩個了。不過明兒還得使他兩個去抓知了,我也嚐嚐這蒸唐僧肉的滋味兒”
於春花驚詫眼波中,我咀嚼咽下唐僧肉,就一口酸梅湯,複挾一塊,挑逗春花“你敢不敢?”
“敢,這有什麼敢不敢?”春花蹙眉閉眼含口咬住,再直梗脖子,吞生金一般,吞下了肉。
“暴殄天物”我搖頭“算了,你吃別的吧。嬤嬤,你們吃不吃?”
“吃,吃”金嬤嬤不屑的瞥了春花一眼,示威似的與自己撥了一碟子“主子,這還是您小時候去奴婢家時,奴婢那不成器的兒子上樹抓了幾個與主子。當時奴婢家也沒油,奴婢那兒子便就烤了給主子。沒成想,這許多年,主子還記得”
我的汗瞬間滴落下來,真是出乎意外,現今這掛皮囊的前任癆病綺羅,也曾如此做派。
“老金,再多一點兒”徐嬤嬤也幫腔“這個就酒最好”
“顯擺什麼?”春花不忿的動手捏了一塊放在嘴裏“個人口味不”春花的話沒了下文,咀嚼兩下後,旋即大急“你兩個虔婆,主子還沒用了,便撥走了這許多。還不倒些回來”
“秦栓兒,秦鎖兒”春花遞荷包與兩個太監“這是主子賞你的,還有這壇子酒也是。你們瞧這唐僧肉,上上下下都愛吃。趁著這節氣,明兒再多弄些來。別嫌辛苦,待天涼了,主子一準兒與你們補假。”
嚼著唐僧肉,我對自己欽佩得無以複加,如此的將計就計,還得人盡其用,前一世的MBA們可及老娘這份能耐?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