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靈,停靈,點穴,安葬,我木偶般任人擺布。終於一切都結束了,我有氣無力的在白衣庵廂房裏躺下,隻盼接下來的守靈,無須如此辛苦。
咚,咚,咚,當當,當,似乎剛合眼不久,就被庵堂裏的鍾鼓聲驚醒。好容易待鼓停鍾歇了,方欲合眼再睡,便瞧見徐金兩位嬤嬤領著吉祥如意兩個丫頭端著洗臉水進來,隻得忍著渾身酸痛爬將起來,由著她們梳頭洗臉。
啊,痛,徐嬤嬤死命拉扯我頭發,誓要將我的頭皮扯離身體。梳條辮子而已,至於嗎,我伸手護住自己的腦袋。
“啪”手被人大力拍開,徐嬤嬤的聲音在我頭頂想了起來“格格,別動。”
“格格就得有格格的樣子”徐嬤嬤的唾沫星子落在搖晃燭火下模模糊糊的銅鏡上,幾粒白點。我惡心的皺著眉,想著我的頭發也難逃此難。衛生起見,還是老實些好。
待根根發絲立好軍姿後,徐嬤嬤終於下去了,換吉祥跪舉臉盆伺候我洗臉。我痛苦的瞧著金嬤嬤黑乎乎的手指甲在銀盆裏沉沉浮浮,嘩嘩水聲中,一塊散著餿味的舊棉布覆到我臉上。
這就算好了?瞧著吉祥如意收拾臉盆毛巾,我忽地想起三天未刷牙的記錄又破了,不禁齜著牙湊到銅鏡前,但見鏡麵上幹涸的白點,我痛苦的捂住了臉,小李子,對不起,我又要跳樓了。可待一轉念我便想起,來了這幾日,竟未瞧見一座高樓,這個小廟,連個木塔也不可得。嗚嗚,小李子,你狠,丟我來這麼個沒有高樓的世界。
早飯稀粥鹹菜,粗瓷大碗,粗瓷小碟,粗瓷羹勺,還好,沒啥油汙,或許說這個白衣庵也實在沒啥油水。
飯後在房間靜坐,我掐著主持昨兒送的檀木佛珠打坐。既然一時半會找不到高樓,那就多喘會子氣吧。上食養體,呼吸養身。說不準啊,這坐著坐著,我就成神仙了。我以為魚能成龍,想必神仙也是有的吧。
白衣庵,顧名思義,供的當是觀音菩薩。所謂既來之,則安之,觀音廟,自當念誦心經才是。
念經三日,徐嬤嬤過來與我說話“格格,姨娘雖說去了,但您還有老爺太太。您為他們想,也不該成日待在房裏,辜負了太太的好意。”
“是,是,是”金嬤嬤跟著幫腔“格格,您這樣傷心,雲姨娘地下有知,也不能安心”
有啥不安心,她真女兒不也地下了嘛。再說這些天,我紙錢燒了不老少,頭也磕的不老少,若還挑理,身體拿回去就是了,實話實說,這麼破的皮囊,我早不就不想要了。
吉祥,十五歲,如意,十六歲,在金嬤嬤的眼色指揮下,一左一右架住死命掙紮的我轄裹出門。殺人滅口嗎,拜托找高點的山往下扔我,千萬別偷懶啊。瞧見兩個丫頭麵紅耳赤的模樣,我不敢再做掙紮,十二分的擔心她們氣力不夠,到時殺我個半死不活,豈不糟糕透頂。
穿過回廊下到庭院兩個丫頭便鬆了手,金嬤嬤縫衣,徐嬤嬤做鞋,吉祥紮花,如意編繩。我捂著小小的心髒倚在美人靠上喘氣,原來,不是殺人滅口,原來,他們隻是想出來透透氣。
呼哧,呼哧,隻是這幅皮囊實在太差了,呼哧,呼哧,確實該多曬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