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引子(1 / 1)

那個縣城很小,玲瓏中有一種險峭,這險峭似乎來源於那條河,它那麼湍急地從山中瀉下,刀一般地將縣城劈開,但更多的還是緣於城外的椅背岩。椅背岩在縣城擴張以前肯定離縣城很遠,現在則像一個冷漠的男人,漫不經心地倚城而立,遠觀的確如一把巨大的椅子。椅座上有一幢雖經過修葺但仍顯得破敗的圍屋。圍屋呈四方形,青磚砌就,俗稱謝家老圍。在我看來,謝家老圍是一個神秘莫測的匣子,它收藏了該縣所能產生的最離奇的故事。那種種散發著哀怨與血腥甚或暴戾的傳說我暫且不作記錄,光謝家老圍本身的曆史,便足以征服一顆易感的心靈。

謝家老圍如今看來當然有些頹唐了。它後麵靠著刀削一般的絕壁,左右兩邊是陰風陣陣、山嵐繚繞的深淵。上下兩層的圍屋並不矮,但坐落在這樣的地形中,卻像一張被拳頭擊扁的臉。我前去參觀的那天,天空陰鬱得幾乎出水,春寒使我不斷地顫抖。我踽踽地穿行在那條四方形的走廊中,心中風起雲湧。我不斷地注視著苔痕蔓生的地麵和斑駁的牆基,試圖找尋到與房屋最初的主人、本地富紳謝晉堂有關的一丁點東西,但是我失望了。我隻能聽民俗博物館講解員的講解。講解員是個瘦弱娉婷的姑娘,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一種夢般的朦朧。與此相呼應的是她那飄忽的聲音。她說謝晉堂在一百八十多年前做了這幢上下兩層、方圓幾十畝的圍屋之後,不久全家即因一種莫名其妙的病死了個淨光,這座圍屋由此而成凶宅,並因此空了幾十年。後來不知打哪兒來了幾位尼姑,她們征得謝姓族人同意後住了進去,並改名淨土庵。可官府不久就抓走了那些尼姑,說她們是長毛的殘兵敗將。這之後有一個被遣返回鄉的宮女謝芝英住進了圍屋。由於她在清宮時專做繡工,繡藝高超,回鄉時雖說年老眼花,繡出來的東西卻仍然超群卓絕。不久她開辦了該縣曆史上第一個女紅講習所,一時間弟子滿門。謝芝英去世後,圍屋被改為“清潔堂”,專收寡婦。“清潔堂”戒規森嚴,許多女人在這種嚴厲的戒規中脫水脫色,終至成為枯葉一般的老女人。不過這並不影響“清潔堂”的聲名遠播。至本世紀二三十年代,謝家老圍成為當地最著名的“清潔堂”,收留各地寡婦二百多人,並有許多故事在民間流傳……

講解員的聲音一片片地覆蓋過來,我嗅到了梔子花飄落時清遠的芬芳。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看見了想象纖細的裸足,它正輕輕踏著講解員花瓣一般堆壘得越來越厚因而越來越軟的聲音,悄悄地逼近我的筆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