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榕城的燈節。
一整條街一整條街都滿滿地掛滿了燈籠，街上車水馬龍，人潮洶湧。人們臉上都帶著笑，明朗的，壓過了燈籠遮天的光亮。
燈節上街的人，都是年輕人。或是年輕的情侶手挽著手在人群裏歡聲彥語，帶著讓人看了都覺得幸福的笑；或是年輕的少年少女，有了心儀的那人，往往含羞帶怯一眼瞟去，就引得一片善意的哄笑和兩朵上了臉頰的紅雲。
少年少女手中各執一盞燈籠，上麵用毛筆細細地寫著自家名姓。見到了心儀的那方，就遞給他。若對方也有意，便會收下，複又將自己手中的那盞燈籠回遞回去。再然後，就要勞煩城東的媒婆兩家跑跑商量這人生大事了。
本來，這種屬於少年少女的節日，是不應該讓顧傾戟這種小孩子來參加的。
顧傾戟的爹爹，據說在是個在朝中不大不小的武官，在榕城也有自己的一套算得上豪宅的府邸。顧傾戟，也是過慣了少爺生活不知世事的小孩子。他已經好幾天沒能上街逛一逛了，今天又是一年一度的燈節，肯定得上街瞧瞧。
他心底打定了注意，就說自己累了要早點兒睡，騙過了奶娘和母親，趁著燈節府裏也沒多少人，又仗著自己從小習武的身手，摸著牆角翻了出去。翻進了一片燈火璀璨，翻進了他這一生逃不開的劫。
一出府，他四處瞧瞧沒人，就裝模做樣地拍了拍自己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拐了個彎，走進了人潮裏。一路上被人們看稀奇一樣的眼光洗禮，饒是粗神經如顧傾戟，都有點兒感覺受不了了。不就是小孩子嘛，怎麼了？就不能參加燈節了麼？
理論上來說，是的。
顧傾戟沒有意識到這點，還一臉看我幹嘛的表情，理直氣壯。
這種理直氣壯，在他看到橋那邊同樣是小孩的燕墨城之後，更加膨脹了。他像是找到了同黨，笑嘻嘻地跑過了橋往那小孩身邊跑去。那小孩就靜靜地站在飄滿了花燈的河邊，站在夏日茂盛的垂柳下，看不清麵容。所以當顧傾戟跑到他身邊，拍了他的肩，他回頭之後看到他的臉時，顧傾戟那張從沒紅過的臉，轟隆隆地紅了。
顧傾戟年紀小，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的容顏。好像夫子們說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也就是這般了，想想又覺得，用那些詞來形容眼前的人都過於庸俗了。
這個人，不能用言語來形容了。他就像，那些他無意間看到的鬼神誌裏，那美得連神仙都能迷惑了心誌的妖。
最美，是他眼睛。晶瑩通透，光華四溢，像是七彩琉璃，在燈火映照下，帶著蠱惑人心的光芒。
顧傾戟沒久久沒能說話。
倒是眼前的人先笑了出來，說：“這位小哥哥，是來送我花燈的嗎？”
顧傾戟恍恍惚惚地點了頭，把那個恍若春花明豔如陽的笑給無意刻在心間。
看到顧傾戟的回答，他笑得更開心了，說：“那，小哥哥你的花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