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回 莽男子闖入深宮 賢法司力翻成案(3 / 3)

居正送出兩人,即入宮請獨對,自保高拱無罪,請特委勳戚大臣,徹底查究。神宗乃命都督朱希孝,左都禦史葛守禮,及馮保會審王大臣。希孝係成國公朱希忠弟,接了此旨,忙與乃兄商議道:“那個奏聞皇上,弄出這個難題目,要我去做?一或失察,恐宗祀都難保了。”說著,掩麵涕泣。正是庸愚。希忠也惶急起來,相對哭著。一對飯桶,不愧難兄難弟。哭了半晌,還是希忠有點主意,令希孝去問居正。居正與語道:“不必問我,但去見吏部楊公,自有方法。”希孝當即揖別,往謁楊博,且語且泣。博笑道:“這不過借公勳戚,保全朝廷大體,我等何忍以身家陷公?”希孝嗚咽道:“欲平反此獄,總須搜查確證,方免讒言。”博又道:“這又何難!”當下與希孝密談數語。希孝才改憂為喜,謝別而回,暗中恰遣了校尉,先入獄中,訊明刀劍來由。大臣始不吐實,經校尉威嚇婉誘,方說由辛儒繳來,並將他指使改供事,略說一遍。是一個反複無常的罪犯,馮保也未免自誤。校尉複說道:“國家定製,入宮謀逆,法應滅族,奈何自願引罪?你不如吐實,或可減免。”大臣淒然道:“我實不知。辛儒說我持刀犯駕,罪坐大辟,因教我口供如此,不特免罪,且可富貴,誰知他竟是誑我呢!”說至此,大哭不止。校尉反勸慰一番,始行複命。

適高氏家人,已逮入京,希孝乃偕馮保、葛守禮三人,升廳會審。明朝故事,法司會審,須將本犯拷打一頓,叫作雜治。大臣上得法庭,馮保即命雜治,校尉走過,洗剝大臣衣服,大臣狂呼道:“已經許我富貴,為何雜治我?”校尉不理,將他搒掠過了,方推近公案跪下。希孝先命高氏家人,雜列校役中,問大臣道:“你看兩旁校役,有無認識?”大臣忍著痛,張目四瞧,並無熟人,便道:“沒有認識。”馮保即插嘴道:“你敢犯駕,究係何人主使,從實供來!”大臣瞪目道:“是你差我的。”保聞言大驚,勉強鎮定了神,複道:“你不要瞎鬧!前時為何供稱高相國?”大臣道:“是你教我說的。我曉得什麼高相國?”又證一句,直使馮保無地自容。保失色不語。希孝複問道:“你的蟒褲刀劍,從何得來?”大臣道:“是馮家仆辛儒,交給我的。”索性盡言,暢快之至。保聽著這語,幾欲逃座,兩肩亂聳,態度倉皇。還是希孝瞧不過去,替保解圍道:“休得亂道!朝廷的訊獄官,豈容你亂誣麼?”遂命校尉將大臣還押,退堂罷訊。

保踉蹌趨歸,暗想此案尷尬,倘大臣再有多言,我的性命,也要丟去,便即遣心腹入獄,用生漆調酒,勸大臣飲下,大臣不知是計,一口飲訖,從此做了啞子,不能說話。此時宮內有一殷太監,年已七十多歲,係資格最老的內侍,會與馮保同侍帝側,談及此事。殷太監啟奏道:“高拱忠臣,豈有此事!”又旁顧馮保道:“高胡子是正直人,不過與張居正有嫌,居正屢欲害他,我輩內官,何必相助!”原來高拱多須,所以稱為胡子。保聞言,神色漸沮。內監張宏,亦力言不可,於是獄事遷延。等到刑部擬罪,隻把大臣斬決,餘免幹連。一番大風浪,總算恬平,這也是高拱不該滅族,所以得此救星。拱聞此變,益發杜門謝客,不問世事。拱本河南新鄭人,嗣後出仕中州的官吏,不敢再經新鄭,往往繞道而去。統是偷生怕死的人物。至萬曆六年,拱方病歿,居正奏請複拱原官,給與祭葬如例。又似強盜發善心。惟馮保餘恨未釋,請命太後一切賜恤,減從半數。祭文中仍寓貶詞,後來追念遺功,方贈拱太師,予諡文襄。小子有詩詠高拱道:

自古同寅貴協恭,胡為器小不相容?

若非當日賢臣在,小過險遭滅頂凶。

欲知明廷後事,且俟下回續陳。

馮保一小人耳。小人行事,陰賊險狠,固不足責。張居正稱救時良相,乃與內監相毗,傾害高拱,彼無不共戴天之仇,竟思戮高氏軀,赤高氏族,何其忮刻若此耶?設非楊、葛諸大臣,力謀平反,則大獄立興,慘害甚眾。居正試反己自問,其亦安心否乎?殷、張兩內監,猶有人心,令居正聞之,能毋汗下。至於馮保訊獄,三問三供,世之設計害人者,安能盡得王大臣,使之一反噬乎?保益恚恨,且藥啞王大臣,令之不能再說。小人之心,甚於蛇蠍,良是畏也!然觀王大臣供詞,令我心快不已,為之飲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