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還鄉(1 / 1)

十年前的今天,我最後一次見到梅子。

而那之後,我離開故鄉去了美國。到達美國的第三天,我就收到了梅子的死訊。警方在鄉裏的偏僻處找到了一具燒焦的屍體,經過多方確認,警方認定那就是梅子。雖然我一直很懷疑向下警察的辦事效率,但是我還是相信了——梅子的確死了——永遠地離開了我。

現在,十年過去了。

當我踏上故土,再次見到那些熟悉的場景,心裏一陣陣絞痛。

我愛梅子。

呼吸著鄉下清新的空氣,聽著親切的蛙鳴聲,走在故鄉的藍天下,我沒有一點榮歸故裏的感覺,心中滿是淒楚。

梅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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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洋?”

在回家必經的那種橋的橋頭,站著一個中年婦女。當我走近她的時候,她開始叫喚我的名字。

我停下腳步,端詳著她,典型的農村婦女打扮,古樸而富於鄉土氣息,似是而非間有一種說不出的滄桑。她看起來五十有加,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道道溝壑。

“聽到你回來,我很高興,”她說,“……你還記得我麼?”

我尷尬極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柯玲姐。”

柯玲?我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搜索這個名字。然後,我終於記起來了,這個柯玲正是我們的鄰居。

“哦!柯玲姐!原來是你啊!好久不見了!”

“是啊!”柯玲高興地握住我的手,“來,姐帶你回家。你爺爺奶奶他們還在屋子裏等你呢。”

於是,在柯玲的帶領下,我走上了回家的路。

“一洋,聽說這些年你出國了?”

“啊,是啊,去了美國……沒想到……這一去……就是十年啊……”

“哈哈,你還年輕嘛。柯玲姐我呢,想來這輩子是沒任何機會出國了。美國……想都別想,對於我來說,就是另外一個世界。”

“今年我都二十九歲了。不年輕啦。柯玲姐,這次帶回來很多美國的照片,等會你好好看看吧。”

“好呀。對了,一洋,你娶媳婦了嗎?”

“這個嘛……工作繁忙……沒時間……”

“我說啊,你們年輕人不要隻顧著事業,家庭也終歸不能落下的啊。”

說話間,我們已經來到了故宅門口。

還是十年前的樣子。唯一的變化或許就是門口的那棵大榕樹,曾經茂密得像一把具傘的她而今已開始破敗枯萎。

柯玲為我打開了家的大門。

然後,我見到了闊別的爺爺奶奶。他們頂著一頭銀發,臉上的皺紋擠成一團,對著我嗬嗬地笑個不停。

“爺爺奶奶!”

我心裏一熱,淚不由自出地奪眶而出。

二老走上前來,相繼與我擁抱。觸碰到他們皺巴巴的,布滿老繭的手的時候,我的心不由一緊。

“十年就這樣過去了……”爺爺歎道,“小洋都長這麼大了……”

“嗬嗬,記得十年前小洋快出國的時候,那興奮勁兒……”

“是啊,當時他還一直念叨著什麼自由女神啊什麼白宮黑宮的……”

聽到這裏,我終於忍俊不禁。

我糾正爺爺的說法:“爺爺!哪有什麼黑宮呢?那是白宮!”

一旁的柯玲這時候插話說:“你還別說,你爺爺他們還真建了一座黑宮……”

“什麼?”

於是,柯玲告訴我說,爺爺這十年來把自己的精力投身於修繕古祠堂,在爺爺的努力下,古詞堂煥然一新,甚至外觀還被塗上了純粹的黑色。為新祠堂命名的時候,爺爺想起了我說過的美國白宮,便為這座建築起了個順理成章的名字——黑宮。(雖然很多地方以黑為不祥,但是我的家鄉卻一直以黑作為我們吉祥色。)

“爺爺,這是真的嗎?”

爺爺看了看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爺爺,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會想到去建這樣一座‘黑宮’呢?”

在我看來,“黑宮”畢竟不是什麼好名字。黑色一直象征著不祥與死亡。即使是我們家鄉人有喜好黑色的慣例。“黑宮”這個名字還是令人不快的。

我希望著爺爺能夠告訴我更多的事情,然而,那天爺爺讓我失望了。

他隻是微笑,搖搖頭,什麼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