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1 / 3)

每一次的死亡都是為了又一次的重生,蒼生莫如是。

公元二零一四年四月十四日,下午四點三十六分,華夏北陵市天一中學高達九層的博古樓樓頂。

狂風攜著滂沱的大雨在天地間肆虐,冷而疾地雨水拍打在一個瘦弱少年身上,但他卻渾不在意,張牙舞爪般顛倒疏狂。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他瘋魔般狂舞,口中大聲吟誦著李白的長詩《將進酒》,忽而高亢若虎嘯龍吟,忽而悲涼似簫嗚笛咽,一如這漫天風雨中的寂寂眾生。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他仰天長笑。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他襟拜四方。

白色的襯衫式校服在大雨中遊弋,胸前的黑色領帶如落葉般翻飛,手裏拎著一瓶青花白瓷燒酒,身高不過一米七的文弱少年此時卻顯得格外張揚,他仰頭將酒大口大口地灌入腹中,豪氣幹雲。

燒酒極烈,足有五十三度,乃是蘇北地界上的悠久名釀——暮雲燒。赤陶黑缸封泥,青花白瓷裝酒,市麵上,即使是最普通的暮雲燒也得有九年窖藏,可謂價值不菲。

大雨滂沱,聲若簫咽。

吟到極致處,李墨直將手中的酒瓶摔作粉碎,在地上濺起大潑的水花。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他用盡全身的氣力,鏗鏘吟出詩的最後一句。

詩終,風不止,雨依舊,但天地仿佛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雲隨風卷。

烈酒灼熱勢如破竹,冷雨侵寒綿裏藏針,冷熱相激之下李墨臉上一片潮紅,眉宇間隱有三分醉意,六分亢奮,還有一分莫名的肅殺。

樓高百尺,矗立如山。

樓頂天台,昏暗且低矮的天際線仿佛觸手可及,厚重的雲層如眼簾低垂,遮擋住了天空投下的大半光線。

那少年左手握拳背負,右手並指成劍直指天際,時間仿佛在此刻凝結,又在一聲驚雷炸響後解凍。

“李墨!李墨!李墨……”如雷般的掌聲與呐喊歇斯底裏。

樓下圍觀的學生早已陷入一片狂熱,不論男女長幼,眼中的崇拜之色溢於言表,即使是最為古板刻薄的老師也在拍手稱讚,喧嘩聲在頃刻間淹沒了淅瀝的雨聲。

李墨,天一中學的奇葩,整個北陵高校的狂人,他的骨格輕賤,放蕩不羈可謂人盡皆知。

博古樓對麵樓層的辦公室裏,一個表情嚴肅地中年男人負手而立,身前是巨大的落地窗戶,他清楚地看到對麵樓頂上發生的一切。

男人不屑似地冷哼一聲,臉上卻又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驕傲神色,身為父親兼校董的李行遠點燃一支香煙,剛毅沉銳的側臉上終於浮現出一抹欣慰的微笑,對著大雨中那個放蕩不羈的兒子輕輕點頭。

李行遠現年不過四十又二,但卻已是北陵市最大私立高中的董事,天一中學的創辦者,沒有之一,是一個憑借一己之力攪動整個華夏教育界風雲的猛人,身上頭銜之多堪比國家院士,而天一中學也隻是他教育事業的一小部分,但最令他聲名遠播的卻是複興華夏古典文化的諸多舉措。

穿長袍念國學、飲酒品茶聽戲曲……在李行遠張揚跋扈的帶頭下,國內儼然掀起一股尚古風氣,讓那些苦心孤詣,但卻隻能閉門造車的老學究們自歎弗如。

眼下李墨顛倒疏狂,已是有了父親李行遠三四分神態,虎父無犬子,應當如是。

天空雷雲翻滾,白芒閃現,大有黑雲壓城之勢。

李墨心頭才思跳動,腹中氣韻叢生,就欲再吟一首蘇東坡的名詞——《定風波·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

樓下圍觀的人群亦是翹首以待。

奈何天不遂人願,墨雲翻滾中一道玄紫驚雷陡然劈落,來得又疾又準,雷霆萬鈞大抵如此。

李墨目眥欲裂,肝膽俱碎,那道紫雷分明就是衝著自己來的嘛!此刻的他哪還有半點風騷意氣?瞠目結舌間隻差屁滾尿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