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錦官明月亮如雪(1 / 3)

霜刃傳

(一錦官明月亮如雪)

飛花公子並不像花。

他像劍,像一柄用普通的鞘藏起來的利劍。

他長得也不出眾,五官平常,氣度溫和。

但大理城外,他一柄青竹簫,獨戰魔教六名掌令使而大勝;其時烏絲如緞,長衫勝雪,梨花紛紛而落,武當掌門玄天道長贈與雅號“飛花”。

於是“飛花公子”燕輕裘的名字讓黑白兩道都不敢小覷。

“魔刀”慕容哀不用刀。

他用劍,一柄“快意秋霜劍”十年來飲盡人血。

他劍眉深目,一副好皮相,卻麵帶邪氣。

八年前,魔教左護法龍潛叛教投身正道,被執掌刑堂的慕容哀滅了滿門,還一把火燒了整個“潛心園”。當時漫天朱紅,他手執長劍,倒提人頭立於庭中,烈焰舔盡背後衣衫,露出皮膚上一柄血紅的彎刀;前來圍剿的峨嵋弟子見之驚呼“魔刀”。

於是江湖上便多了一號令人避之惟恐不及的人物。

這兩個人雖不能說是冤家對頭,但也絕對沒辦法湊在一起。

然而造化之所以奇妙,往往就是將最無可能的事變成現實。

現在正是三秋之末,然而蜀中成都府卻不像北方那樣遍地冷霜。樹上的葉子尚未落盡,偶爾還有一陣陣桂花香,在一些豪門大戶中,小姐繡樓下的菊花猶在怒放。

過了武侯祠東麵的小街,有一處不大不小的宅子,平常安安靜靜地倒沒有什麼不同之處,隻是大門上那塊“秋香別院”的牌子擦得特別幹淨。左右鄰舍都知道主人家姓唐,是個圓臉和善的中年漢子,最愛菊花,秋天花香馥鬱的時候,他就來長住上一陣。周圍的老少都或多或少地收到過他贈與的秋君子,因此關係和和睦睦,在他離開時都會替他留心,防火防盜。

這日晚上,宅子後花園裏悠悠揚揚地傳出了笛聲。李秀才一聽便知道,唐老爺必定又在賞花自娛。他的後窗正對著唐宅的園子,無端端倒很享了些耳福。聽了一會兒,秀才正要關窗,笛聲忽然嘎然而止,緊接著那邊竄起一聲女人的尖叫,淒厲高亢,把他驚出一身冷汗。隨後又傳來了了唐老爺的怒吼,夾著鏘鏘兩聲。唐老爺綿厚的聲音就像被切斷了一般,猛地沒了。

李秀才雖是讀書人,膽子卻不算小,當下就奔出門,直撲唐宅後園。

透過鏤空的石窗,他清楚地看到在姹紫嫣紅的菊花叢中,橫七豎八地躺滿了侍婢和家丁的屍體,而唐老爺一身紫錦袍被血染得紅透了,身子歪在竹亭中,一個黑衣人正慢慢拎起他的首級。

李秀才嚇得一跤坐倒,那人轉過臉,赫然露出一個青麵獠牙的麵具。

李秀才魂飛天外,連滾帶爬地衝出巷口,大叫“殺人了——”身後的黑衣人輕輕一躍便落在他麵前,刀柄一揮,結結實實打在了秀才臉上,身子單薄的李秀才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水和三顆牙齒,就此昏了過去。

錦官城裏最大的酒樓名喚“鳳來”,每日進進出出的客人少說也有五、六百,什麼大小事都一件不落地彙集到這兒。而今日談得最多的,就是昨晚唐宅的血案。

一個蓄著絡腮胡的男子唾沫橫飛地描述著:“哎呀呀,您是沒看見呐,那一地的血啊,就跟潑水似的,花盆酒杯什麼的都打了個粉碎,那死人到處都是,嘖嘖……”

同桌的人入定了一樣,個個聽得是瞠目結舌,連路過的小二都頓住了。好容易經掌櫃的一聲喝斥,才慌忙把菜送到隔桌的白衣客官麵前。

十幾歲的少年麵紅耳赤地連連賠不是,白衣人溫和地笑了笑,用官話問道:“那幾位先生說的可是‘秋香別院’的命案。”

“正是呢!”小二巴結地湊上前,“聽口音客倌是外地人,莫非也知道那個地方嗎?”

“路過。我到貴地有三天了,這事剛從路人口裏聽說。”

“哎呀,公子您看,這事兒可真怕人!”小二的嘴立馬像撕了封條,“宅子裏上下二十餘口人,全給殺了,唐老爺連頭都叫人割去了!聽說凶徒還隻一個人,那不是妖怪麼?”

“你怎知是一個人呢?”

“李秀才看見的呀!說是戴了個閻王的麵具,活像個鬼!”

“麵具?”

“要我說,一定是‘魔刀’慕容哀幹的!”旁邊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端著酒插進了他的對話。小二瞟了瞟他背上的大刀,偷偷溜下去了。

白衣人倒不以為忤,優雅地讓出一方空座:“兄台何以知之,在下願聞其詳。”

操著北方口音的刀客,大大方方地在他對麵坐了下來,扯開嗓門:“江湖上不是早就傳開了麼?山東金鵬鏢局的‘鐵頭’楊威,京城‘探花手’王效,淮南斷玉槍郭大雄……加上這次的唐門老十六,十三個響當當的人物,在四個月裏都於一夜之間被滅了滿門,還給斬去首級!這不就是那廝一貫的做法麼?”

刀客頓了頓,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對麵這人,發現他貌不出眾,但一頭烏黑絲滑的長發卻十分搶眼,隻用一根碧玉簪子牢牢綰住了,雙眼中隱隱有溫潤之感,雖然天寒,修長的身子上也隻罩了件單薄的白衫,腰間的青竹蕭分外醒目。

刀客心中隱約想起了什麼,但是也沒在意:“我看你也是練過內家功夫的,想必在江湖上行走時聽過他的名號吧!那魔頭八年前的得名一戰和如今一連串的凶案沒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