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後記(1 / 1)

自言自語是大自在

田炳信

向春天望望,是百花爭豔自言自語;朝夏天看看,是霧是閃是雨是風各自在自言自語;往秋天裏瞅瞅,是瓜熟蒂落在自言自語;衝冬天裏瞧瞧,是雪花飄飄揚揚在自言自語。

春夏秋冬是一種天籟般的自言自語。

我長在草原,長在賴勒川,陰山後麵是綿綿的錫林郭勒草原,有許多空閑佇立在綠一片、黃一片、白一片的草甸上聆聽,萬象草原如脫兔,如孤狼,似蒼龍,似巨蟒,翻騰、折騰、鬧騰。心一旦安靜、平靜下來,草原各個時辰都是風景如畫,草原各個角落都是輝煌景象。

夏季的錫林郭勒草原一眨眼一圈圈的白蘑菇像魔鬼一樣神出鬼沒,不知是上帝的力量還是羊糞的滋潤,總之一圈比一圈圓一圈比一圈大。風停了,陽歇了。雨是草原的大汗,估計也是鼾聲大作。冬季的錫林郭勒草原又是一種態度,白白的羊群踩著白白的雪花溜達得飄飄灑灑,草原上沒有草了,一眨眼間變成了雪原。每隻羊蹄都是書法家,國畫,油畫,水粉畫,抽象派,野獸派,寫實派,神經派,精神派,像羊拉羊糞蛋淅淅瀝瀝鋪排在雪原。秋季的草原是黃金的冶煉廠,陽光的娛樂場。一道道金邊金穗在暮風裏搖頭晃腦。羊一個一個滾瓜溜圓,馬兒一個一個紅光煥發,牛也是膀大腰圓。豐收的姿態像一個一個市委書記煞有介事提出的政治口號散落在草原。蝴蝶似乎很懂事,不再張揚,蜜蜂知足常樂。蒙古包裏的炊煙是用不完的哈達一縷縷送給了蒼穹。草原獨有的芬芳是野草和野花共同蕩漾。牧羊犬總要吼幾聲,月亮羞羞耷耷哼哼唧唧亮亮相。草原秋季故事多,冬季事故多。夏季忘乎所以,春季含苞待放。一季有一季的輝煌,一季有一季的懊喪。白花有白花的模樣,紅花有紅花的紅火,紫花有紫花的淋漓,藍花有藍花的來曆。誰也不妨礙誰,誰也不幹擾誰。大千世界,自由自在。天籟地籟,千奇百怪。老鷹是專門教授數學的老師,老鼠是調皮搗蛋的孩子。貓頭鷹患上憂鬱症,隻喜歡黑夜和星空。鴻雁是匆匆過客,不在北半球落腳就在南半球張羅。金戈鐵馬羊群早忘記了,烽火台好像缺了狼糞。古往今來的詩人和詞人再喜笑顏開再一愁莫展再高瞻遠矚都不如一首蒙古族長調來得悠遠悠長悠久。春夏秋冬都有早晨,東南西北都有黃昏。該開花的開花,該結果的結果。該紅的紅該綠的綠。草原依舊是個碩大無邊的驛站,草原依舊在自言自語。

大自然總給人一種神秘的啟示。與大自然對話,最好的是詩,是自言自語流瀉出的詩。那天我是個啞巴,總想比比劃劃。騎著不會飛的馬,聽到沸沸揚揚的閑話。夏天渴望雪花飄飄灑灑,冬天總能看到野花鋪滿天涯。有隻野兔蹦到半空又摔下,一群麻雀嘰嘰喳喳。白雲一絲不掛,草原秋冬春夏。一場大雪剛剛蹲下,柳樹杏樹開花的開花發芽的發芽。

天籟總有一種詭異的靈氣。與天籟相擁相抱,最好的是歌。我這個人呢,偏偏天生是一個五音不全的人,但是,我喜歡音樂。特別是快進“耳順之年”,我最喜歡的音樂,有這樣幾首:一個是龔琳娜的《忐忑》,再一個是薩頂頂《萬物生》。還有,那老巫婆唱的《招魂曲》,以及在金碧輝煌的寺廟和灰頭土臉的小廟裏,那些老喇嘛、老方丈、老活佛的誦經聲。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規律,都有一個共同的旋律,他們都是“自言自語”!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能做到“自言自語”,它隻不過是屬於人們生命中不同的階段和不同的意境……

三歲以前的孩子咿呀學語,他們是“自言自語”;七老八十的老人默默叨叨,是“自言自語”;寺廟裏的老喇嘛,對著經幡的誦經聲是“自言自語”;還有,更加久遠古老的孔子、孟子、墨子、老子!他們也是在“自言自語”中——說出了人類最偉大的文化經典!這個世界上文化的瑰寶、文化的精髓、供後人傳頌銘頌的,也就是最寶貴最珍貴最真實的文章,一定是“自言自語”!自言自語對於散文而言不僅僅是一種心境一種意境,更是萬事萬物對應的天堂的出口。

2014年1月1日於帽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