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首先要聲明的是,《林則徐西出陽關》這個本子裏既沒有愛情,也沒有打鬥,甚至連個女人都沒有。不如幹脆說,沒戲!所以,純粹為了消遣刺激,請千萬別買這本書,以免浪費錢財和時間。
我曾想過編一個故事,比如:一個參加過三元裏抗英身懷絕技又美豔絕倫風情萬種的女劍客,出於對林則徐的敬愛與崇拜想保護林則徐,因而暗中隨之出關,她神出鬼沒,一路與圖財害命的劫匪、英國人和間諜、穆彰阿派出的刺客等歹徒浴血奮戰。好,這回有戲了!既有刀光劍影又有柔情蜜意;既血絲乎拉又浪漫神奇。後來呢,鄭夫人去世了,女劍客與林則徐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樣肯定會有票房價值。
但我沒這麼做,甚至覺得連這麼想一想都是犯罪心理。我恐怕這麼一來,曆史不是曆史了,林則徐也不是林則徐了。
我覺得,乾隆皇帝可以戲說,武則天也可以戲說,但林則徐不能戲說,魯迅也不能戲說。一個沒有英雄的民族是可悲的民族,一個沒有英雄的國家是沒有希望的國家。糟蹋英雄、糟蹋曆史以迎合世俗口味的作家是可鄙可恥的。
聽說我要寫《林則徐西出陽關》,好心的朋友都勸我不要寫,難度太大。說這是個費力不討好的活兒,你費勁巴拉地寫出來,導演一搖頭就全完了。你有那功夫寫點兒什麼不好哇!簡直是傻帽兒一個,膽大妄為。
是的,傻帽兒我早就承認過,我是個不計收獲、隻管耕耘播種的老實農民,我全部的優點就是勤勞。我深信“老天餓不死瞎家雀兒”因而也就沒被餓死,不管豐年欠年,我總有些收獲。
我堅信,人世間有許多事情其實是“妄為”出來的。創造是“妄為”,改革也是“妄為”。人沒有點兒“妄為”的精神,這社會怕是也很難進步。
但是也有人支持並且逼著我寫這個本子,那就是《曆史巨人林則徐》一書的作者、自治區黨校副校長邵純同誌。他說你行,非你莫屬。沒等我正式表態,他就給我送來幾十本海內外出版的有關林則徐的書籍;甚至連《林則徐西出陽關》這個題都是他定的。我說林則徐出的不是陽關而是嘉峪關,要出陽關就跑和田去了,那樣曆史學家會笑話我們缺乏常識。他說這是一種悲壯的象征,大體走向不錯。我說那好吧!出陽關就出陽關。事情就這麼說定了。
真正要寫我才明白它的艱巨性。首先,你得花十倍於寫本兒的時間去讀別人寫的有關林則徐的書。令我失望的是幾乎所有關於林則徐的書都是隻寫他的前半生,重點是虎門銷煙。仿佛林則徐隻是個銷煙英雄。關於戍邊,大都是一帶而過,這樣就沒辦法了解林則徐的全貌。幸虧穀苞同誌編的《林則徐在新疆》和賴洪波、李若彬同誌編的《林則徐在伊犁》這兩本書幫了我的大忙,我要在此對編書寫書的專家們表示深深的謝意。另外,所有與林則徐關係密切的幾十個人物比如道光皇帝旻寧、伊犁將軍布彥泰以及鄧廷楨、全慶、黃冕等人,你都得鬧清楚他們的身份和他們在這段特定的曆史中所起的作用以及大致的性格特點,這就隻能在《清史稿》中去一一查找本紀、列傳了。幸好我有一套《清史稿》;幸好這些人都有傳,盡管都很簡單,有的隻有幾百字。
第二,如前所述,林則徐是民族英雄,而且離我們較近,隻有一百多年,所以不能任意虛構。而電影或電視又要求把人物的精神風貌集中到彼此相銜接的無數個畫麵中展現。也就是說,你必須給導演和演員提供情節和細節,讓人物在特定的時間和空間中做什麼或說什麼,而作者不能直接議論、分析、評價。而寫這個本子所缺少的恰恰是不能任意虛構而又非虛構不可的情節和細節。也就是說,既受曆史真實的嚴格限製,又必須充分展開文學的翅膀——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