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都牽著白珺的手來到剛才的柴房,他命侍從抽開地上的暗板,微塵過後一條地道躍入眼簾,一級一級的石階從板口一直下伸到井底,陰森漆黑的好似通往幽冥世界。侍從將燈籠點好,在入口處等待雲都的吩咐。雲都頷首示意,三人便先後下了悠長的地道。
暗室的機關一道道打開,開啟最後一道閘門的時候,借著圍柵牆壁上兩叢微弱的壁火他們瞧見了因體力虛弱昏倒在稻草上的鳳起,他一身血汙泥漬,狼狽不堪,哪裏還有半分章越天子的風采。
“毒解得如何?”雲都垂目望著地上的鳳起。
旁邊的侍衛恭敬回複:“回攝政王,毒已經解了七八分了,隻是他身體還虛弱,時醒時昏。”
白珺放開雲都的手,邁步到圍柵旁仔細地打量這個趴在地上的男人。灰暗光線裏她隻看到鳳起側露的半張臉,完美的弧度令人驚歎,斜飛入鬢的劍眉下,濃密如蝶翅般地睫毛輕輕顫動,白珺不禁恍惚:“真好看。”話一出口連自己都驚訝不已,忙勾回心神,“果真越是咬人的狗越不叫,白白糟蹋了這副好皮囊,誰能想到如此書生模樣的美男子竟是那般喪盡天良之人。”於是回首望著不動如山的雲都:“怪道你和鳳典太子都著了他的道……”
“珺兒。”雲都眼角一抬打斷白珺的話。
白珺不禁麵色一沉:“你知道的,我有多恨他。”
雲都聞言不由對上白珺的眸,那瞳中似有萬千飛雪,既冷又朦朧,說不盡的淒然絕苦。雲都怎會不知道,十年前驃騎將軍白崇卿因不肯擁戴鳳起做新帝招之罪禍滿門株連,白門上下一百三十一口,男子斬首示眾,女子一律送至章越最西北的緬獨關從娼慰軍,直至身死。當雲都想方設法找到白家女眷時,十歲的白珺正躲在一個大酒缸裏,渾身是傷,氣息奄奄,而她的兩個姐姐早在三天前就不堪□□自盡身亡。
雲都伸手將白珺攬進懷裏,左手輕輕地撫著她的長發:“我知道,你心裏的苦我都知道。隻是如果一切就這樣結束,我不甘心,我想,他也不會甘心。”雲都輕輕地在白珺耳畔說著,眼光卻越過白珺的發簪,逡巡在鳳起的臉上,心緒難測。
侍官觸摸牆上的機關將圍柵打開,門閘開啟帶來一陣微風,將鳳起的發絲撩動得更亂了。雲都輕輕推開白珺,徑直走進井室,拾起鳳起腳邊的一塊梅花糕:“從今起他的生命屬於我,即使被我搓圓捏扁,剔骨扒皮,也隻能心甘情願的屬於我。”雲都手指漸漸收緊,梅花糕的糖汁被擠壓出來,紅紅幾縷如血如淚順指而下。
白珺望著雲都挺直的脊背,明滅的火光映在他燦金的龍袍上,反出淡淡金暈,盤龍欲飛。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雲都恨鳳起,恨得比任何人都要徹底。如果有眼無珠有罪,那他定願受剮千萬次以敬那些因他枉死的冤魂。
黑暗處一聲細弱地□□打斷了白珺的思路,她望向稻草上翻轉身體的鳳起,疼痛使他攤平的身體再次僂起。蒼白的臉上鳳目緊閉,嘴唇抿起,仿佛剛才的轉身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這樣子三歲小孩都能要了他的命,自作孽,活該……”
白珺臉上閃過報複的快意。
雲都側一眼白珺便在鳳起身邊蹲下,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鳳起幹裂的唇上摩挲,指腹稍稍用力,那唇上便立時綻開一道細口,鮮血溫熱。雲都收回手指,看著指上點點殷紅:“他中的這毒叫‘失生’,中毒之人半個時辰便會血凝而死,死相泰然,最是體麵的死法。當年父親‘有幸’,得賜這皇家之人才有的死法。嗬,鳳起,你對我還真是不薄……”雲都麵似凝霜,收回的手再次舒展伸向鳳起的脖頸。他五指收攏,指甲鉗進鳳起的皮膚,血痕立現。鳳起透不過氣來,本能去掰雲都的手,但無濟於事。雲都眉頭一揚,眼中閃出莫名的精光,霎時又沒來由的黯淡下去,手便隨著這眼光漸漸離開了鳳起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