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開春,白晝仍舊是比夜晚短的。宮裏的日子甚是無趣,除卻每日一成不變的請安,剩下的時辰便要靠自己打發。大多數人還是悶在屋裏的,不是做做針線,就是看看書,再不然,也就是尋了要好的嬪妃說說話。
大約是天還沒有回暖,身子一冷便更容易犯困,年世蘭正打算再小憩片刻,卻聽得外頭一陣吵嚷,夾雜著好些聲音,不知是什麼動靜。她微微蹙眉,頌芝已經臉色不快地走了出去。很快,頌芝的聲音就傳了進來:“吵什麼吵,娘娘正休息呢,不知道安靜點嘛,擾了娘娘休息回頭全把你們送去慎行司。”
隨即便傳來一個小太監無奈的聲音,還帶著些哭腔:“頌芝姑娘,奴才這也是奉命行事,不得已而為之。姑娘要是覺著不好,一會兒祺貴人來了,姑娘把意思說了,奴才也好交代不是?”
祺貴人?年世蘭眼前浮現出一張臉來,她又搞什麼花樣。
年世蘭側耳細聽,隻聽得頌芝氣道:“這都是些什麼東西,咱們翊坤宮可不是庫房,別什麼東西都往裏頭搬。咱們娘娘還在呢,一個小小的貴人囂張什麼,還不都拾掇出去丟了。有什麼事,自然不用你擔待。”
“這……怕是不大好,祺貴人說是皇上準了的。”小太監大約兩頭為難,言辭間頗為猶豫。
頌芝徑直道:“停停停,都別搬了。”
有一瞬間的安靜,隨後聽得一陣腳步聲,一個帶著笑意地聲音越來越近:“華妃娘娘在嗎?”說話間,屋門已被推開。
“唉,祺貴人,你……”顯然這個祺貴人和對娘娘唯命是從的曹貴人不同,頌芝不防她這樣大膽,一個沒攔住,人已經入了室內。
“吵什麼!”年世蘭不滿道。聲音從帳子後頭傳出來,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祺貴人滿臉的笑意僵了一僵,到了嘴邊的那聲姐姐生生咽了下去:“華妃娘娘萬福金安。”
年世蘭也不看她,兀自理著盤中一套新做的護甲,既大氣又好看,內務府的人做事倒一向盡心。
祺貴人沒料到自己滿腔熱情會遭到如此無視,臉色已然不好看,勉強維持的笑容也有些支撐不下去。祺貴人暗自氣惱,這華妃明明沒說什麼,卻自有一股氣度,叫她不敢隨意唐突,連在皇後跟前都不曾有這種感覺。她隻得靜靜立著,不敢開口。
屋內一時間變得很靜,隻有那些護甲與托盤相觸的聲音清晰在耳畔。
半晌,年世蘭似乎終於發覺了祺貴人還立在外頭,轉頭對頌芝道:“頌芝,祺貴人來了怎麼都不通報一聲?”
“奴婢也不知情,都沒見有人來通報。”
年世蘭唇角上揚,輕笑一聲:“祺貴人該不是走錯了地方,把這翊坤宮當成碎玉軒了吧。”
祺貴人終於聽出話裏頭的意思,知道自己先前在景仁宮前那一幕定然被當做是站在莞嬪一邊,而莞嬪與華妃在宮中隱隱有分庭抗禮之勢,自己在翊坤宮不待見是顯而易見的。
她會這麼做也確實是進宮前阿瑪再三交代,阿瑪和莞嬪的父親如今在朝堂上共同對抗年羹堯,她們在後宮自然也要互相扶持。她在景仁宮外聽得清清楚楚,華妃請旨晉封後宮諸多嬪妃,皇上也欣然應允,可見華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至於莞嬪,她雖進宮才一天,也看得出她並沒有傳聞中那般受寵,她定要好好跟阿瑪說說,不可再盲目和莞嬪的父親一起彈劾年羹堯。
想到此處,祺貴人臉上挽起一個笑容:“嬪妾才到宮中,見了娘娘便覺得親切,又看翊坤宮隻有娘娘一個人住著,難免冷清,所以嬪妾特意求了皇上和皇後,想來和娘娘同住。娘娘別嫌棄嬪妾自作主張,嬪妾在宮裏無依無靠,儲秀宮的幾位姐妹也不是好相與的,嬪妾隻求安生,所以,想來和娘娘作伴。”
說罷,祺貴人小心瞧著華妃臉上的神色。
年世蘭還未表態,頌芝先是忍不住:“放肆,這翊坤宮是皇上賜給娘娘一人獨住的,哪裏容得你們這些人胡來。”
祺貴人心中惱怒,卻並不反駁,麵上隻表現得楚楚可憐。“嬪妾知道娘娘定是覺得嬪妾的阿瑪上書彈劾年大將軍,嬪妾竟然還想著在這宮中尋求娘娘的庇護。娘娘這可是冤枉嬪妾阿瑪了,嬪妾阿瑪這樣做實在是有原因的,決不敢詆毀年大將軍。”
“哦?”年世蘭一挑眉,“這麼說,本宮還要感謝你阿瑪彈劾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