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嬪這個稱呼,年世蘭並不陌生。非但不陌生,還熟悉得很。這很大一部分要歸功於麗嬪和曹琴默。從甄嬛入宮至今,她倆之間的恩怨是非她也算是知道得七七八八。剛入選那會兒,自己便把甄嬛安排去了偏遠的碎玉軒,到後來她生產那會子,聽說麗嬪前去碎玉軒請皇上卻被她身邊的宮女給擋了回來,總之她們之間結下梁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明眼人都知道。
年世蘭停下腳步,順著齊妃的目光望去。見五六步開外處站了一位宮裝女子,麵含桃花,眉若遠山,杏眸如春水,一襲素淨衣裙清雅非凡,與自己的嫵媚淩厲截然不同。她在宮裏也算是個頂尖的美人兒,今日見了莞嬪卻由不得她不讚歎一聲。還當真生了個狐媚樣。
“臣妾給幾位姐姐請安。”甄嬛把狐皮手抄遞給身後的宮女,行了個標準的禮,不卑不亢。
齊妃走近兩步,虛扶起甄嬛,上下打量一番,才笑道:“莞嬪平日裏來請安可比本宮來得早多了,看你的樣子倒像是沒有歇好,是昨兒陪皇上陪得晚了吧。”
這話不是問句,齊妃眼裏分明帶著揶揄的笑意。
甄嬛淡淡道:“齊妃娘娘說笑了,皇上近日朝政繁忙,已有許多日子沒進後宮了。”
“你別不好意思,咱們都知道的,皇上雖然極少入後宮,可但凡進了後宮,必然是要去碎玉軒的。”齊妃說著這話,眼神卻是帶著得色瞥向年世蘭。
年世蘭扯了扯嘴角,隻當是在看戲。
麗嬪臉色不佳,已是按捺不住:“齊妃娘娘真是善於體察皇上的心意,從前富察貴人得寵,就和富察貴人交好,如今莞嬪受寵了些,又……哎呀,瞧我的記性,怎麼給忘了,富察貴人當時那麼得寵,最後也不過難產歿了。莞嬪一定比我記得清楚,怎麼說,你們也是一同出過殯的。”
齊妃訕訕地不再說話,望向甄嬛。甄嬛素來伶牙俐齒,她隻能指望甄嬛說出什麼驚人的話賭得她們幾個啞口無言。卻見甄嬛臉色微變,神情仿佛有些像在出神。
她是想起了一個人——沈眉莊,她的眉姐姐。
她想起沈眉莊扮作宮女來碎玉軒探望她,她說會想辦法救自己,那時甄嬛以為,沈眉莊不過是去向太後和皇上求情饒她一死,卻沒想到竟然會是以命換命。
她們自小情同姐妹,她原先還擔心若有朝一日她二人同時受寵,是否會生出嫌隙。如今看來,這是多麼可笑的問題。
沈眉莊害死富察貴人已傳成了宮闈秘聞。她們都以為沈眉莊外表柔弱,內心毒辣,卻不知她做這事,隻是不願自己枉死。可自己的死,不過就是一場騙局,一個笑話。
其實眉姐姐不說,就沒有人知道。但即便如此沈眉莊還是說了,為了救她。
甄嬛對年世蘭沒有任何成見,對宮裏的其他妃嬪也是一樣,後宮裏的女人,總是可憐大於可恨。但沈眉莊的死卻多多少少與年世蘭有些牽扯,說沒有遷怒,那也是不可能的。
原本請安這事,是誰先到誰便可以自行先入景仁宮等候。眼下這些人中卻是以她和齊妃為尊,她二人若沒有走的意思,旁的人是不得越過她們先行入內的。
“外頭風大,不易久站。姐姐們若有什麼體己話,不如待請安後再聊,讓皇後娘娘久等誤會了姐姐們的心意,終歸不太好。”甄嬛淡淡地說了句。
年世蘭終於微微一笑:“隻要真心誠意,又何必畏懼人言,早晚都是一樣,皇後大度,必然不會怪罪。”目光再轉向身邊的頌芝,卻是一眼都不看齊妃。“頌芝,本宮記得昨兒是十五吧。”
“昨兒是十五沒錯。”頌芝立時明白了年世蘭的意思,“祖宗定下的規矩,每逢初一、十五,皇上須得在皇後宮中留宿。”
齊妃早已語塞,此時更是說不出話來。
幾人陸續走入景仁宮,恰見皇上正與皇後坐在當中,這更證實了昨夜皇帝確是宿在景仁宮。
因著皇帝在,眾人請安過後並沒有當即離開。
宜修一掃坐在底下的一幹嬪妃,少了那兩三個,連位子都坐不滿了。
“宮裏的姐妹看起來少了些,先前的小選皇上也沒挑幾個稱心的在身邊,這次的大選,皇上看,是不是好好挑一挑?”
此言一出,底下的人心思各異。
選秀是慣例,再尋常不過的事。隻是一想到自己已不是初入宮的那般年紀,眼下有又新人要進宮與自己分那一份本就不多的寵愛,心裏到底都有些不痛快。
胤禛對這些事本就沒那麼上心,相比後宮,他更關注前朝。他一直是個冷靜的人,冷靜得近乎絕情,皇宮本來就不是個適合有感情的地方,且這些年他也已經習慣,尋常不會把感情表露在臉上。前次聽說年世蘭歿了,他的麵具終於出現了裂縫,而且越裂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