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屋外大雨如柱,劈裏啪啦的雨滴落在鐵棚的屋頂上,硬是將三分的氣勢弄出了十分的聲響。陰暗潮濕的房間內,充斥著雨天特有的黴味。這味道從鼻中鑽入又進入喉腔,讓人忍不住去大聲地清嗓子,好把這味道從身體裏排出去。

巴交坐在房間裏唯一的單人沙發上。沙發已經很舊了,皮麵的漆掉得七零八落,彈簧也失去了彈性。陷在裏麵的巴交,身形都好像是矮了一大截,何況他本就長得不高大。他正在聚精會神地看電視,潮濕空氣中的黴味並沒有吸引他多少注意力,這種氣味很早之前他就適應了。

電視機的屏幕透出一團朦朧的光線,照亮了他的臉龐。這個時候的他沒有了白日裏畏縮的感覺,倒也顯出幾分英俊來,筆挺的鼻梁,黑亮的眼睛,要是好好打扮一番,也能稱得上是個端正得體的帥哥。隻可惜他一點也不懂得將自己最好的一麵展現在別人眼前,舉手投足間的老實木訥反而將那□□裸的自卑感表現得十足。倒是像現在這般,坐在漆黑的房間裏,獨自一人默默地看著電視讓他更加放鬆自在。

電視裏正在播放一個歌唱類的選秀節目。絢爛的燈光,五彩的舞台,張揚的活力,這些看起來都不像是能吸引巴交注意力的東西,實際上巴交喜歡得緊。熟悉的音樂響起,巴交也跟著哼了幾句。這段時間,包子鋪對麵的服裝店天天都在放這歌,巨大的音響戳在門口,整條街都開始鬧騰。雖然聽不大出歌詞,但是巴交把旋律記住了,他覺得這歌挺好聽的。他其實哼得還挺像回事,但從沒在人前哼過,主要是覺得不太好意思。哼著哼著,巴交的聲音就低了下去,他心裏藏了事兒,所以連最喜歡的節目也看不進去了。電視屏幕上閃出了雪花,刺耳的滋滋聲響了起來,人影波動,五官扭曲,人看不清了,歌也聽不成了。

這電視的閉路線還是從隔壁鄰居那拉來的。因為七八戶人家用一個賬號的緣故,信號本就不好。一到晚上,看電視的人多了,結果就是大家都看不成。風夾帶著豆大的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哐啷哐啷地響。一輛重型卡車從不遠處的馬路上駛過,巴交感受到了地麵的輕微搖晃。老早就已經習慣了的環境,所有的不舒適也都早就成了常態,卻在這一瞬間攪得巴交心煩意亂。他是個少有煩惱的人,但也許是下雨天的緣故,他現在很想找人說說話,談一談最近飛速上漲的物價,抱怨抱怨過低的拆遷補償,探討一下以後的去處。但是沒人願意聽他嘮叨這些,每一個人都有一大堆的煩心事要處理,騰不出空隙去填他的煩惱,即使隻把他的絮叨當成一個樂子來聽,也因為娛樂性不足而顯得興致缺缺。這個世界很嘈雜,但是能和巴交接上話的,少之又少。

巴交就這麼坐在沙發上,眼睛直直地對著電視,眼神卻沒有焦距,魂兒也不知道神遊去了哪兒。“啪!”的一聲,捏在手裏的手機一不小心就掉到了地上,摔得電池都蹦出來了。巴交忙俯身去撿。這個手機已經用了四五年了,摔了好幾次都還在兢兢業業地運行著,隻是外殼磨損得厲害。那時候從艾靖一手上接過這個手機,雖然口頭上說著用不著的話,但巴交心裏還是充滿歡喜與雀躍的。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原本每個月都有兩三通的電話,變成了每年隻有兩三通。自從有了這個手機,巴交明顯地感覺到他和艾靖一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了。

艾靖一考上了大學,去了城裏工作,在那裏安了家,可是他到現在還隻是一個沒錢的鄉下人,存折裏隻有幾千塊錢的餘額。兩個生活環境天差地別的人,一方侃侃而談各種奢侈消費,說的都是另一方不懂的;另一方絮絮叨叨柴米油鹽,那邊又覺得不耐煩。即使是骨肉至親,經濟上的差距也成了一道天塹鴻溝,鮮有共同話題可聊。何況他們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兄弟。飯吃過了嗎?天氣怎麼樣?而後是長久的令人尷尬的沉默。還不如不要打這一通電話,倒也不會把這種疏離表現得如此難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