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山鎮
這是一個古舊而又偏僻的鎮子,向來是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除了那為數不多的幾家富戶之外,都是些尋常人家。髒亂的街道上鮮少有人經過,破落的房子則毫無生氣地縮在一旁,這一切都昭顯著這裏的蕭條和凋敝,不過近日這毫不起眼的地方竟然來了一個大人物,買下了鎮子上可以算是最好的兩條街:慶福街和奕祥街,建了大宅,又出資修繕了鎮子上的多處房舍,這落山鎮才有了些生氣。
而這日,天還未完全放亮,慶福街上那座大宅子前竟早已排起了長龍,原來是這位大人物家正在賑濟鎮民派發煤炭,一個俊美的少年抱著一個瓷盆在寒風中裹緊了單薄的衣衫,正匆匆地向慶福街趕去,中途卻幾次因為積雪路滑而險些跌倒。
“秀秀,秀秀!”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
臉蛋被凍得微紅的少年聞聲抬起頭來,向前看去,另一個少年趿著一雙又破又舊的布鞋,從長長的隊伍前頭探出了個頭,手裏端著一盆黑炭艱難地擠了出來,笑著跑到他麵前。
唐文秀不悅地說:“七寶,不是說了不要再在人前叫我秀秀了嗎?聽起來像叫女孩子一樣。”他心中不由得怪起父親來,原來他的父親之前是個落了第的秀才,胸中倒是有幾分墨水,他給兒子取名文秀,乃望其文筆娟秀之意,不想卻被大家取笑稍嫌女氣,他雖心中不悅,然名字乃父親所取,卻也隻好作罷。
少年仍然咧嘴笑了笑:“那叫什麼啊?秀秀,秀秀,多好聽多親切啊!”邊說著邊伸出手來手替他撣著身上厚厚的雪,唐文秀看著少年凍得通紅的雙手,忙按住他的手阻止,“不用了,你看看你的手,若是再凍著了凍瘡就會犯的。”
少年滿不在乎地說“沒事兒,對了,秀秀,你怎麼這麼晚才來?”
唐文秀的秀眉微蹙,低下頭去,“沒什麼,我爹的老毛病又犯了,剛才煎藥來著,所以耽擱了一會兒。”
七寶抓了抓頭發,將自己手中的炭向他懷中一塞,接著拿了唐文秀手中的空盆,便像隻猴子一般,輕巧地鑽回了隊伍前,不一會功夫,他就又抱了一大盆炭回來,伸出手來將這兩盆倒作一處,遞給文秀,“喏!這個拿去吧!”
“不,不,一份就夠了,你怎麼可以把你的那份也給我?”文秀急著搖了搖頭,七寶的家裏有七個孩子,家中的條件可想而知,這樣天寒地凍的日子最是需要這煤炭的,他又怎麼能要呢?
少年拎著空盆,扯了一下唐文秀的手腕,“走吧,走吧。”說著便大步向前走去,唐文秀笨拙地抱著一盆炭,腳下剛一動步,卻一打滑,登時撲倒在地,滿滿一盆炭也飛了出去,
“喂,你長沒長眼睛?怎麼走路的?你看我家少爺弄的。”
唐文秀趴在地上抬頭看去,隻見到一件做工精良,似是價值不菲的白色披風上沾滿了黑色煤渣,帶著幾分狼狽,他知道自己闖了禍,準是遇上了富家子弟,忙連聲道歉,“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那“白披風”低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言語,隻是伸手阻止了身邊人的繼續嗬斥,接著慢慢地彎下腰俯下身子,將趴伏在地的人扶了起來,唐文秀抬眼看去,卻正對上一雙深邃清炯的眼眸,他竟然看呆了,傻傻地看著那人,不知所措。那人見狀竟然衝他微微一笑,“你沒事吧?不是摔傻了吧?”
“沒,沒事!”唐文秀急忙搖頭,那人揉了揉他的頭發,“天冷路滑,走路要小心啊!”說罷回身邁進了那座大宅,一旁的仆人也緊跟著走了進去。
“秀秀,秀秀,”七寶跑了過來,扶住他擔心地問道,“怎麼樣?摔著哪了麼?”
唐文秀的眼睛卻仍然盯著那人離去的背影,無意識地搖了搖頭,麵上茫然心中則萬分震撼,波濤洶湧,真是神祗一般的人物啊!舉手投足之間瀟灑倜儻,實在是人中龍鳳,絕非池中之物啊!沒想到這個大人物竟然是如此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