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列強以戰爭威脅,曾國藩在處理法國與英、俄、美其他國家的問題上,采取了分別處理的方式。天津教案中,也波及了其他幾個國家,包括俄、英、美等國。曾國藩首先自認理虧,提前向這些國家進行賠償,分化了列強的聯合陣線,使法國難以同其他國家串通一氣,對中國采取聯合軍事行動,不致擴大事態。
當時,法國以戰爭威脅,陳蘭彬分析敵我的情況,認為法方力量不足,不可能與我們開戰。王之春在《防海紀略》中論述陳蘭彬與左宗棠的看法。“曾公幕中有廣東陳主事蘭彬者,諳習洋人情事,數言法國巡海兵船不過二十號,到津者隻四五號,計壯兵不上二千外,有駐防越南兵三千人,一時難以調離,其本國之兵去中國尤遠,即能調至須待明年,且法國為布魯所敗,自守不遑,何能與我構釁。又陝督左公宗棠覆總署信言,有法國人德克碑在陝,適遣外洋購炮,德言彼國隻重通商,不重行教,此次激怒我民,曲在領事,或可寓書德克碑,轉白其國主告以彼曲我直之故。左、陳二公言既確鑿有據,維時臣庶一心盡願。如上諭所雲,據理直爭不獨此案易了,並以後傳教與否,亦可由我主持矣。”[清]王之春:《防海紀略》,光緒六年(1880)上洋文藝齋刻本,第33頁。
七月初五(8月1日),李興銳到天津,與陳蘭彬一起協助處理天津教案事宜。他幾乎每天均與陳蘭彬、吳摯甫久談洋務,經常談至深夜。李興銳與陳蘭彬交往甚深,經常談論國事,連交際也一起相約前往。陳蘭彬是廣東人,還介紹李興銳吃廣東菜“鮮魚生”。在天津教案問題上,他們也經常向曾國藩建議。為預防列強對中國的進犯,陳蘭彬、李興銳等人向曾國藩進“籌戰之說”,建議請清將楊嶽斌、彭玉麟、曾國荃、鮑超出山,組織兵力,一旦敵人挑釁,可以對付。李興銳七月十三日(8月9日)日記記述:“夜,與荔秋、摯甫同謁侯相,將進籌戰之說,調楊、彭、曾、鮑諸鳳將出山。侯相辯論敵情,以為各國不可猝滅,諸將不可常恃。且謂夷非匈奴、金、遼比,天下後世必另有一段論斷。將來有能製此敵者,然必內外一心,困心衡慮,未可輕率開釁也。老謀見遠,令人佩服,但目前和議不成,萬一決裂,何以禦之!杞人憂焉!”《李興銳日記》,第27頁。為了使和談順利進行,曾國藩一麵函請李鴻章“萬一事急,……統率所部由秦入燕”《曾國藩全集》奏稿(十二),第6998頁。,一麵令湘軍九千餘人赴滄州“略資防禦”《曾國藩全集》奏稿(十二),第6997頁。。
陳蘭彬的文案工作一點都不輕鬆,整理出來的文書,往往是“行稿一大本”。以審查府縣供詞為例,七月三十日(8月26日)開設發審總局,張翰泉、劉彥山各遞親供。曾國藩要求陳蘭彬、吳摯甫將府縣供詞“不實不盡處逐層駁詰,以昭核實”,李興銳也幫助“參酌”《李興銳日記》,第31頁。。據李興銳記載,八月初十日(9月5日)“同荔秋斟酌府縣供詞”。十一日(9月6日)“幫荔、摯斟酌府縣供詞,四更始寢”。十二日(9月7日)“劉雲生仍來勘供,毛、丁二帥深以改供為不然,其實關係府縣性命,官話殊打不去”。八月十三日(9月8日)一天,李興銳與陳蘭彬“校對府縣供詞五十餘份”《李興銳日記》,第33頁。。直到十四日(9月9日),才“發府縣親供折稟”。可見,處理各種供狀的文書工作,不僅繁重,要加班加點,陳蘭彬等人更認識到,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一點都不能馬虎。
朝廷催促嚴辦凶手,八月二十三日(9月18日)必須結案。李興銳說:“廷旨及總署信,催辦凶甚急。譯署意:又要速,又要實,又要多,又要機密。信筆豪言,何異癡人說夢,更不解其近日憚夷何以至此。”同日,李興銳記載:“夜,同荔秋謁曾侯,和戰不可必,事機本不順,泛論半晌而出。”《李興銳日記》,第33-34頁。他們深深體會到,全力主和真不容易。陳蘭彬與李興銳在天津教案問題的看法是一致的。在文案工作之餘,他們經常一起談至深夜,總想為曾國藩出出主意,而曾國藩也把他倆視為知心朋友,為教案一事,也往往議論到三更。這時候,正是曾國藩最無奈、最不得意的時候,朝廷、總署不斷催促他盡早結案,如何個結法?確實左右為難。正如李興銳所說:“廷旨及總署催促甚緊,侯相大為焦急,此次辦理夷務,無一順手,被謗受氣,不一而足,可發一歎。”《李興銳日記》,第28頁。朝廷內外,議論紛紛,譴責聲音不斷,“此次夷務,眾論咎侯不善處分,君子小人如出一口,全不諒局中苦心,可歎之至”。《李興銳日記》,第28頁。作為局內人的陳、李二人,經常為曾國藩鳴不平,“此次夷務,京外好為清議,不顧大局,不覺怒罵流輩”。《李興銳日記》,第33頁。
二十三日結案之限迫近,“廷旨、總署且有提府縣解交刑部之文”。在這樣的情形下,曾國藩、丁日昌“親自提犯至院署,審問至夜”。與此同時,陳蘭彬、丁樂山、吳摯甫、李興銳四人聯名上書李鴻章,“求救張(翰泉)、劉(彥三)下獄之祻”,“六百裏驛遞保定”。又見曾國藩,“請其自稟以救府縣下獄之舉,允之”《李興銳日記》,第34頁。。二十三日(9月18日),李鴻章“稟報第一批津案,凶犯十五人,並自請嚴議” 《李興銳日記》,第35頁。。曾國藩力保地方官吏的設想沒有實現,隻好讓李興銳為他“彙銀三千兩,交張翰泉、劉彥三下獄之費”。 《李興銳日記》,第35頁。至此,曾國藩辦案就告一段落。以後,就由李鴻章以直隸總督身份,接手辦理教案。
曾國藩因處理天津教案過柔而遭譏議,朝廷中官僚們的輿論一致批評曾國藩,天津地方紳民強烈抵製。在內外壓力之下,曾國藩最終以捕殺愛國群眾,充軍與此案有牽連的地方官吏,賠款與修造教堂的慘痛代價,解決了這宗教案。曾國藩雖違心辦事,但他頭腦清醒,能審時度勢,認清形勢,多管齊下,盡可能減輕喪失國家更多的利權。陳蘭彬在跟隨曾國藩辦案過程中體會到曾氏的辛勞和苦衷,他說:“庚午夏,天津之役,調劑內外,費竭苦心。”《大界曾氏五修族譜》(一),第360頁。
正在此時,兩江總督馬新貽遇刺,朝廷命曾國藩接任兩江總督,李鴻章北調替代曾國藩為直隸總督。曾國藩一再表明,天津教案複雜,難以迅速結案;目病甚重,江南政務繁忙,如若帶病上任,貽誤必多。但諭旨難改,朝廷仍然堅持兩江事務殷繁,職任綦重,而曾國藩“老成宿望”,非他莫屬。他過去曾在兩江工作多年,情形熟悉,雖則帶病工作,有些事可以自行處理,有些事可另選賢能處理。在處理天津教案後,老邁的曾國藩帶著病軀回到江南,陳蘭彬也隨之前往迎接新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