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有個宋員外,城西有個殷員外。城東的宋員外不喜歡城西的殷員外,城西的殷員外瞧不起城東的宋員外。城東的宋員外為人正直,用情專一,一生隻娶了一個女子為妻,城西的殷員外花心好色,除了家裏十幾個年輕漂亮的小老婆外,外麵還偷偷養了數不清的紅顏知己。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宋員外家的愛妻為他生了六個乖巧懂事的兒女,個個資質非凡樣貌上乘。殷員外小老婆無數,膝下卻隻有一個發妻所生的獨子,因為是中年得子,自然是寵的像命根子一樣。
宋員外家的兒女個個都好,最好的要數幺兒宋言之。此子天資聰慧,三歲能作詩,五歲能填詞,長到七八歲的年紀已經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加之遺傳至母親的外貌,真真兒是才比宋玉貌賽潘安。如此驚才絕豔的人兒卻有一點美中不足,那便是從娘胎裏帶來的不足之症,導致他從小體弱多病。雲隱山上氣候養人,山上的雲隱寺幾百年來香火旺盛,是出家清修的絕妙之地,多病的宋言之便被送到這寺裏休養生息,隻求山裏的靈氣能將這個多病的孩子養的健健康康,安樂一生。
殷員外家的寶貝疙瘩單名一個崇字,學名兒尚文,從小嬌生慣養,長到後天不怕地不怕,專愛惹是生非打架鬥毆,是方圓幾十裏數一數二的小惡霸。若是單單喜歡打架還好,偏偏遺傳了他爹的性子,小小年紀就知道調戲小妹妹,今天要娶這個當夫人,明天要抓那個當小妾,弄得街坊鄰居苦不堪言,怨聲載道。聽說雲隱寺裏麵戒規森嚴,師父個個鐵麵無情,自知管教不好兒子的殷員外一樂嗬,就將這禍根孽種送上山裏麵,期盼這唯一的兒子能在裏麵脫胎換骨,待得還俗返家時,成為人人稱讚的人中龍鳳。於是乎,宋家的乖兒子和殷家的小霸王又在寺裏相遇了。
殷崇是個很有抱負的人。至少在他年幼的時候也曾有過殺敵衛國的豪情壯誌,並且這種壯誌在他逐年長大的歲月裏也未曾消減過分毫。但注定他沒有成為那種人的福分與運氣。首先在眾人眼裏他就不是個好東西,讀書不行,還胡作非為讓人不省心。其實他覺得自己身體好長相好,還活潑好動,聰明能幹,不管怎樣都比城東頭那個奶裏奶氣隻會讀書的呆子強。隻是大家沒眼光,老愛拿他和那呆子作比較,這一比還總是他落下風。他很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帶了一群同齡的夥伴到處玩耍就成了不務正業,出於好奇接近可愛粉嫩的小姑娘就被說成好色,還是和他爹一樣的好色。可是他爹是他爹,他是他。他爹喜歡娶小老婆是真的好色,而他喜歡小姑娘是因為憐香惜玉。當然,那個時候他還不懂憐香惜玉是什麼意思。
童年歲月裏有一段時間,宋言之是他揮之不去的噩夢,也是他咬牙切齒恨著的禍根。他覺得自己處處都比宋言之好,然而處處被別人誇上天的卻總是宋言之。連他風流成性老不正經的爹也會常常罵他敵不過城東宋家的龜兒子一半。殷崇很不服氣。小孩子的報複來得快也去得快。當他終於忍不住想要教訓一下宋言之時就立馬領了一群跟班在楊柳依依的湖邊將他逮住。他是個書呆子,成天沒事總愛在光天化日下捧本書看,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多勤奮。但是等當真抓著他了,殷崇又下不去手,於是話都還沒說一句就又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走了,來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殷崇知道自己有點心軟了,那個小子在波光粼粼的湖邊瞪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五分驚慌五分可憐,讓殷崇想到了誤入陷阱的小鹿,可憐又柔弱。竟比張家的小姑娘還漂亮。宋言之在虎頭虎腦的殷崇麵前就是一頭柔弱的小鹿,而他殷崇,從來不對弱者下手。
經過這事,殷崇也不再理會別人拿他和宋言之比較的話語。橫豎也不是那小子的錯,跟他計較倒好似自己沒度量似的。而也是經過此事,宋言之便開始怯怯的跟在他身後打轉,還會羞澀的跟他說話,就像把殷崇當成自己可以依靠的大哥哥般。其實兩人年紀相仿,隻不過宋言之比同齡的男孩子來的瘦弱,長相又過分清秀,唇紅齒白,比姑娘還俊。殷崇照舊對他沒好臉色,但在行為上已經不自覺的有了保護的意味。宋言之犯病了,殷崇就背他去學堂,宋言之被欺負了,殷崇就去幫他揍回來。宋言之的風箏掉河裏去了,他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跳進河裏替他撿回來。看著他睜著水汪汪的眼睛對他說謝謝,殷崇的心裏就湧出滿滿的成就感。他往常聽戲看書,知道這世間上有種總是在危機時刻救人於水火的人,他們被人仰慕被人傳頌,是宛如神話般的大英雄大俠客,而殷崇最大的願望就是成為這種大俠客。保護弱小的宋言之,很大程度上滿足了他當俠客的心理。久而久之的,周圍的孩子都知道那弱不禁風的宋言之有小霸王殷崇罩著,也就沒人敢在欺負他。
日子一天天過著,殷崇也繼續夥同著那群狐朋狗友到處惹事生非,今天欺負一下這個,明天調戲一下那個,日子過得好不快活。
殷崇十歲那年,他爹突發奇想要送他去少林寺當幾年和尚,聽說雲隱寺裏是個好地方,多少曾經名滿天下的壞蛋惡棍進去之後都洗心革麵,成為了一代大師。殷崇是很願意去少林寺的,他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當個戰功赫赫的大將軍。這去少林寺習武,也算是為以後的成功打下基礎。然而當真的去了,又發覺並不是那麼回事兒。他從來不是安分守己的乖孩子,寺院裏偏偏又有諸多規矩,他雖野卻始終是嬌生慣養的貴公子,偏生寺院裏又有很多活要做,跳水劈柴,洗衣做飯,凡事需親力親為,還要天天受管教挨訓斥。這樣沒過幾天,殷崇就受不了了。受不了幹脆不受,下河摸魚,上房揭瓦,全由著自己性子來。這樣無法無天的混了幾日,沒想到宋言之也跑了上來。不過他不是來當和尚的,而是來靜修。他那有錢的員外爹向寺院裏砸了好大一筆香火錢,寺裏就特地給他騰了一間空房讓他住下安心休養。殷崇很是同情宋言之。半夜爬了他的窗,對正準備寬衣解帶的宋言之說:“嘿,小子。這裏的師父都是要吃人的,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