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燎取出一根香煙,放在自己的嘴裏,慢慢咀嚼著。
像他這種年齡,如果是在一個和平的國家、普通的家庭,他的老師和家長一定會對這種行為進行嚴厲的教育。
但是在這裏卻行不通。
這裏是殺人不用負責的戰場,無需遵循任何倫理秩序的地獄,沒有人會在意這種小事情。
況且宗燎並不是為了吸煙,而隻是反複用牙齒撕咬著煙嘴,讓煙草的氣味刺激著自己的神經。
也並不是必須是香煙,即使是一根樹枝,他也能夠看似津津有味地嚼上好一陣。隻不過是團裏的馬可認為在炮火紛飛的戰場上端著步槍、抽著香煙、衝鋒在前的男人是最浪漫、最帥氣的,極力推薦這種劣質香煙給宗燎的結果而已。宗燎從不會將嘴上的煙點燃,這是養父的決定,因為這會有損於宗燎的體能和成長,在自己的養子成為獨當一麵的成人之後,他才會被允許擁有這項權利。
宗燎對此沒有異議,準確地說他根本不在乎嘴裏的是是什麼,這隻是為了平抑自己體內的躁動而采取的行動罷了。
即使能夠在扣動扳機的時候保持絕對冷靜,但是每次在戰鬥結束之後,一股不適感就會侵襲宗燎的全身。
那是一種奇特的感覺,像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從體內掏走了,又像是瘋狂的鼓動填滿了全身上下。
想要哭泣,雖然眼裏早已經沒有淚水。
想要發泄,將眼前的一切統統毀滅。
宗燎對此有些無所適從,隻能借由自虐般的舉動來控製住欲念的暴動。
此時的他,就像是一頭蟄伏的凶獸,通過咬碎獵物的筋骨來收斂蠢蠢欲動的凶性,以保持在理智和發狂中的微妙平衡。
當渾濁的雙眼恢複清亮的時候,宗燎將粉碎得不成原樣的煙卷吐到地上,站起身施施然向平靜的戰場走去。
當天使出現的時候,戰鬥就已經結束了,留給宗燎的任務隻是配合同伴的行動而已。雖然這對於殺戮天使來說,並不是必要的。
不是宗燎不負責任,而是對希拉的肯定。
整個右之騎團高手雲集,但是誰都不得不承認,團裏近戰第一的名銜,是屬於一位未成年的小丫頭的。
與宗燎相反,希拉天生對冷兵器有著超乎常識的才能,在多年的戰鬥搏殺中,她無師自通,練就了無人能敵的殺人體術。她的身形能夠與風並駕齊驅,她的利刃能夠斬斷千錘百煉的鋼鐵。十米之內,一個身經百戰的老兵甚至連拔槍的時間都沒有,就會被冷酷的天使葬送。
所以,當沃夫的小隊因為宗燎的狙擊而被希拉趁虛而入的時候,這場戰鬥的結果就已經注定了。
宗燎負責遠程火力壓製,希拉負責深入敵陣、殲滅敵軍,這是兩人屢試不爽的配合。幾乎沒有人能夠逃脫死神與天使的聯手,這也使得兩人的名氣變得曖昧不清。
可是或許今天過後,他們的名聲將震驚傭兵界。
“你放走了一個人,希拉。”
扛著幾乎與自己等身長的狙擊槍,宗燎來到了希拉身前,淡淡地說道。
此時的希拉站在數十具撕裂的屍骸中間,缺乏色彩的表情和一動不動的身影,讓她看上去如同一個完全脫力的發條精靈木偶。
在屠殺的收尾階段,全身浴血、和死人沒有區別的沃夫突然跳了起來,以驚人的意誌和速度爬上了一輛車,逃逸而去。無論是希拉還是宗燎,都在反應過來的時候鞭長莫及了。沃夫成為極少數能夠從兩人手中逃過的幸運兒之一。
“他會死的。”
就像是遺忘了所有的感情,希拉用近乎虛幻空白的聲音回答著,既沒有因為對失誤的憤怒,也沒有對指責的慚愧。自顧自地坐到一處經過彈雨洗禮的斷壁上,開始擦拭手中的彎刀。
她說的沒錯,全身動脈被切斷的沃夫,早晚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那一係列匪夷所思的逃亡動作,完全可以理解為人類在臨死之前爆發式的回光返照,這對於希拉和宗燎來說,都不是第一次見到,他們甚至親身經曆過,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那種九死一生的運氣。
望著無情的天使,宗燎同樣默默無語。
在這個世上,能夠令“死神之手”產生多餘情緒的,隻有區區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