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莫輕離(賴刁刁)

楔子

“你這龜兒子!難道腦子裏除了那些下三濫的齷齪事兒,就沒有別的了嗎?”

沈康也不顧右胳膊上還插著那枚鐵釘、正汩汩地冒著血,掄起未受傷的左膀子,捏了拳頭就要往對麵正裝得一臉無辜的郝中京臉上砸。

“師弟,不可!”一旁的韓一塵忙攔住他,衝他緩緩搖了搖頭。

接著,韓一塵輕輕抬起了沈康的右臂,一使力,將那鐵釘子逼了出來,取在手中。

校場之上,形勢立分。

酷暑的烈日之下,空曠的練武台前,一邊是沈康和扶著他的韓一塵,另一邊則是郝中京和他身後的一撥崆峒弟子。

見此情景,沈康氣急敗壞地道:“你們這群混賬東西,難不成是瞎了眼嗎?你們剛剛明明就應該看見的,是這個龜兒子暗算我!否則,就憑他,怎麼可能打得贏我?”

“你休要滿口胡言。明明是你學藝不精,還編了借口來狡賴。”郝中京挑了挑眉毛,訕笑道。跟在他身後的一幹弟子們,大多抱了雙手,都是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扯淡!難不成還是我自己搞傷自己的?你們這龜兒子,就跟著他睜眼說瞎話嗎?”沈康一個箭步向前衝,恨聲道。若不是韓一塵緊緊拖住他,他早就掄了拳頭上去痛揍那些是非不分的家夥們一頓了——當然,憑他現下這副模樣,九成九會反過來被人家群毆就是了。

“打啊,打啊。”郝中京向前跨了一步,揚了眉毛,挑釁道,“當著這麼多師弟的麵兒上,帶種的你就打!等師父回來,咱們可以讓他老人家好好評斷評斷。”

“你這混……”沈康急衝過去。可剛邁開一步,就被身後的韓一塵死死拽住胳膊,怎麼掙紮也掙脫不開。

“師弟,不可衝動!”韓一塵沉聲道。

沈康扭了頭,衝她急道:“師姐!放開我!不給這個混球兒一點教訓,我今兒個就不姓沈!”

“哈哈哈!”還未等韓一塵答話,聽了這一句,郝中京叉了腰仰天大笑,“你還真有臉說自己姓‘沈’?!師父可憐你,給你個名兒,你倒真把自己當起個二兩五來了?你這來曆不明的家夥,說不準兒還是從哪個旮旯裏冒出來的雜種呢!”

隻聽“嗖——”的一聲,先前那枚被取出來的釘子,忽然破空而出,正對著郝中京飛去——

郝中京吃了一驚,頓時麵如土色,手忙腳亂地跳到一邊——一腳踏歪,差點就跌了個屁股開花,幸虧給他身後的眾弟子們一把穩住。

“好啊!大師姐,連你也袒護這小兔崽子!”青白著一張臉,郝中京伸出手,憤恨地指向韓一塵。

韓一塵沉下臉來,緩緩道:“中京,你也喊了我一聲‘大師姐’。既然知道,就該懂得分寸。先前你做了什麼,我也隻能睜隻眼閉隻眼。不過,沈康是你三師弟,這點不容質疑。你若再口出惡言,我這大師姐雖然無能,也不容得你撒野。”

聽向來不多話的韓一塵,現下竟撂出話來,郝中京立馬變了臉色。其身後的眾弟子們,也掩去了露骨的看戲神色,有怕事兒的,還垂了腦袋。

最終,郝中京恨恨地從鼻孔中哼出一聲來,帶著那一撥子的門下弟子,退出了校場。

見他們走遠,這邊的韓一塵,終於放開了一臉怒容的沈康。

“師姐!你就這麼幹看著那家夥作威作福?”在沈康口中,擔得起尊稱“師姐”二字的,隻有韓一塵一人。至於郝中京,雖然按理說入門比他早、排行第二,但沈康向來是直稱其“人渣”的。

韓一塵扯了扯嘴角,勾勒出一抹無奈的笑容來,“若非如此,又能如何……就光是剛才那一下,便費了你這沒用的師姐好半天力氣了。”

“……”聽她這麼一說,沈康便不說話了,隻是撇了撇嘴,向那群人退去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聲。

“哈,莫和他們計較了。”韓一塵淡淡苦笑,“要怪,便怪你這個師姐無能吧。”

在這崆峒派中,掌門夏侯信共收了四名弟子,二十二名門人。其中,韓一塵乃故人所托,自幼在崆峒派生活,入門最早;郝中京居次;沈康雖比四師弟韋墨年輕些,不過,因為他要早兩個月入門,所以排行第三。而眾多門人,雖為崆峒弟子,平日卻得不到夏侯掌門的親自指點,隻由郝中京、沈康、韋墨三人負責傳授他們武藝。

這四名弟子當中,韓一塵入門雖早,然而她自小體弱,悟性也是平平,掌門夏侯信所傳授的武藝,她隻能學到兩成。夏侯信原本無意收女弟子,再加上韓一塵她本就沒什麼練武的天賦。若不是因故人臨終遺孤,將之托付給夏侯老友,若在平時,想必夏侯信是斷然不會收下韓一塵這個大弟子的——也正因如此,韓一塵這位大師姐,在這崆峒派中,乃是個空有架勢的擺設,眾弟子並不把她當回事兒。

至於沈康,是崆峒一幹弟子當中,悟性最高、武骨最佳、武功也是最強的。見他學武進展極快,夏侯掌門對他寄予的厚望也是四名弟子之中最高的。但這家夥,天生性子又急又躁,甚是不討喜。說好聽點那叫“耿直”,說白了就是口沒遮攔,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都不帶過腦子的。他這副樣子,武功雖高又有何用?門下弟子偏就是不愛跟著他——你想啊,稍微學個慢點,或是哪一招看了一遍沒明白,就得挨他一頓諸如“你這家夥倒是用心點學啊”、“怎麼教都教不會”之類的,換作是誰,任誰也受不了。是以,原先分至他手下學藝的弟子,紛紛轉了道兒,最後竟跑得一個都不剩,都去跟著郝中京了。

二弟子郝中京是這崆峒派中人緣最好的,他常說笑又不苛求人,對手下弟子頗為縱容,因此深得眾弟子們的愛戴。但他自尊心極強,善妒。那沈康比他排行小、武功卻高於他,這一直讓他頗為頭疼,使郝中京看沈康橫豎都是不順眼,唯獨對他處處刁難。

四師弟韋墨為人嚴謹,少言。武功相當紮實,有七名弟子由他帶領學藝。不過,由於他沉默寡言,隻做分內之事,教完招數就走,因此與旗下弟子並無深厚的私交。而在三個月之前,他已奉師父之命下山辦事去了,至今未歸。

扯了沈康回屋,韓一塵取來布條,將沈康右臂的傷口清理幹淨,這才拎了藥箱走出門外。

抬了眼,夏日的晴朗天幕,湛藍湛藍。她忽然無端地想起那個陰沉的冬天,在她十二歲那年——

當時,剛過“大雪”節氣,天陰沉沉的,紛紛洋洋的飄雪,仿若漫天白羽散落。

在當年,崆峒還沒有如今這麼多的門人,甚是冷清。二師弟吵著肚子餓,便纏著打雜的老夥計,烤地瓜去了。隻留她一人,靜靜地站在大堂的門口,望雪羽簌簌飄落,也望著通往山下小路的那座山門,乖乖地等著師父回來。

冰寒的風卷了雪片,直鑽進脖子裏。年幼的她打了個寒戰,趕緊攏了攏領口,再將兩手抱了,揣在袖筒裏。就在這時,她瞅見山門那裏,出現了一大一小兩個黑影,看那大人的步伐動作,甚是相熟——

“師父!”她也顧不上寒氣了,衝出門去,直往那大人身上撲。

夏侯信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去,忙一把扯了身上的毛麾,裹了韓一塵,隨即瞪了眼厲聲道:“誰準你出來了?怎麼不好好在屋裏呆著?”

將臉蛋埋在柔軟的毛氈裏,韓一塵偷偷瞄了師父一眼,師父雖然板著一張臉,吼得又大聲,可是,似乎並不像是真心在生氣的樣子。這麼一來,她也就放大了膽子,瞄向師父身後的那個小孩。

是個男娃娃,鼻子凍得彤紅彤紅,一串鼻涕垂下,晶亮亮的。眼眸子又大又黑,甚是精神。見那孩子衣服單薄,韓一塵立馬解下包著自己的那件毛麾,往對方身上披去——

“停!”師父伸手攔住她,一把抓緊毛麾,把她包得像粽子一般,“不用管他,你把你自己管好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