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讓你買的東西買好了沒？”
楊林看了看茶幾上的袋子，幽幽的歎了口氣。
“買了……”
“那些就行了，用不著太好的，農村人不講究那些沒用的，我跟你說啊……”
“媽……”楊林有些無奈“我說了我自己找地方住就行……”
“那不行！”電話裏的女聲拔高了一度“農村那地方都家挨家戶挨戶的，哪有閑地方讓你住去？再說了你一不會生火二不會做飯，自己住你吃什麼喝什麼？還有啊，你在那人生地不熟的，萬一出點事怎麼辦？我可聽說鄉下亂著呢，淨有一些大晚上偷雞摸狗的，你自己住怎麼讓我放心啊？”
“媽，我都這麼大小夥子了，個兒在這杵著呢，誰還能偷我摸我啊？”
“那可沒準了！你一外地人，真要出什麼事了誰管你啊？”
“我還……”
“行了行了，別跟我說沒用的，我都跟人家說好了，你放心吧，你太奶奶人好著呢，這一聽說你要去都高興壞了，一直跟我打聽你呢。”
楊林撫了撫額頭，又重重的歎了口氣－－
“媽……這樣不好……”
“有什麼不好的？
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一輩子沒什麼來往，突然間就給人添這麼大一麻煩，怎麼能好？
“你說那個……太奶奶……我都沒見過人家，怎麼好意思去啊？”
“誰說沒見過？你三歲的時候我還帶你去過那邊呢，老太太可喜歡你了，抱著你不撒手，一直誇你長的好看”
“……”
“您也知道是三歲，這都二十年了，我這些年也沒說孝敬一下，這說過去住就過去住，還不定住多久，這算怎麼回事啊？”
“從現在開始孝敬不就得了？再說以前我沒少讓你秋姨往家裏拿東西……”
“就你那些破褲子破衣服的你也好意思說！”
“什麼叫破啊？”那邊明顯氣壞了，就差用吼的了“我那都是沒穿幾回的，再說我又不是沒買過新的，我還給她拿過三件套呢，我還給她拿過毛毯，我還給她拿過小洋人，我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楊林趕緊打住話頭，小洋人都出來了，再說下去就得紙尿褲了“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電話那邊喘了兩口氣，聲音緩了緩“林林，媽知道你心裏不自在，農村人都講究走親戚走親戚，關係走走就出來了。你太奶歲數大了，兒女都不在身邊兒，你過去了也好跟她老人家說說話，有什麼事你還能幫襯著點，要不然我也不會開這個口了”
楊林愣了愣，他媽這意思是想讓他過去給人養老？
“媽，那她……那太奶奶沒人照顧嗎？”
“有，她有個外孫子養豬的，你得叫叔，你叔家照顧著呢，用不著你什麼事，你就記著平時給買件衣裳，對老人家好點就行了”
“行，我知道了”
“地址我一會給你，還有聯係電話，你去之前跟人打個招呼”
“嗯”
那邊停了幾秒，“你什麼時候走？”
“下周，周五前去報到”
“要不……”那邊頓了頓“我去送你吧……”
“不用了媽，我自己會去。”
那邊不說話了，楊林也不吱聲，摸出根煙叼在嘴上，打火機“啪”的一聲，跳動的火苗印在他漆黑的瞳孔。扔下火機，楊林輕輕吐了口氣，灰白色的煙霧彌漫在昏暗的房間裏，不一會就消散了。
“林林……”那邊的聲音低低的，有點婉轉，還有點可憐兮兮的“媽知道你怪……”
“沒有的事媽，你別瞎想了”楊林狠吸了一口煙，又狠狠的吐出去“你是我媽，我是你兒子，沒什麼怪不怪的，我都這麼大人了，自己的日子得自己過，你們過好你們的，別老惦記我。”
“怎麼不惦記？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放心，媽給你攢著錢呢，過幾年等你結婚了，媽肯定……”
“媽！不用你給我攢……”你留著養你的小閨女兒吧！話在嘴邊轉了轉，還是沒說出口“我說了，你們過好你們的，我自己能養活自己”
那邊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掛了電話，楊林有些發怔。
從小到大，楊林都覺得自己挺幸福的。他爸在食品廠從技術工熬到副科長，他媽在加油站從臨時工熬到領班，小平房熬成了大三居。家裏算不上大富大貴，也算是衣食無憂小康之家，從小楊林就沒受過委屈，他想吃的想玩的，要什麼有什麼，他爸寵著他，他媽慣著他，那過的真是無憂無慮自由自在。所以楊林每次聽到同學家裏這樣那樣的事都覺得特別不理解，他覺得家應該就是幸福的，和諧的，像他爸媽那樣的，雖然也會吵架，但那也是生活啊，那就是生活中的調劑品。楊林覺得他們家的日子才真是有滋有味的。
所以，當他爸媽把離婚證擺在他麵前的那一刻，楊林覺得整個腦袋都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