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離被人抬回來時已是昏迷不醒,唇被咬爛了,滿是鮮血。背上也是血肉模糊,衣服都溶入了被打爛的血肉裏,撕都撕不下來,看得向澤眼睛一陣刺痛,再也不敢直視。他趕緊請來禦醫尋得好湯好藥伺候著。好在禦醫說隻傷到皮肉,沒有傷到骨頭,不會落下毛病,向澤這才放下心來。禦醫為晏離清理傷口時,他就已經醒了過來,想是給痛醒的。向澤見他醒來自是欣喜,待他能認清人後便問他為何要對自己這般好?
晏離還眯眯瞪瞪的,倒是平添了一絲憨厚可愛。
“我再不欠你了。”
一句話好似一盆冰水,將向澤從頭澆到腳。他從未體驗過這般的羞辱,好似一腔真心換來冷漠的踐踏。那一瞬間,他有了種衝動,想就此一把將晏離掐死,或是在他背上撒滿粗鹽。然而當禦醫為晏離上藥時,當他看到晏離將臉埋進被褥裏,手指抓亂了床褥,無聲地表述他所忍受的痛苦,剛才那些殘忍的想法也倏忽間從心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滿滿的不忍。
不日,向澤命人將卞府一家及冷逸一並請了來,安置在西廂,由他們來照顧晏離的起居,自己則由夏竹伺候著。卞府的人來後,給東宮帶來一股生氣,晏離心情頗佳,加上冷逸的調理,傷勢大有好轉。看著他一日日好起來,臉上漸漸有了血色,也開始有了笑容,向澤心裏也總算鬆了口氣。兼之卞修在一旁吵吵鬧鬧,禁足的日子倒也過得逍遙自在。
一個月禁足期滿,向澤穿戴好朝服,覲見皇上。
向焰一個月未見兒子,此刻見他,仿佛覺得兒子突然長大了許多,神態舉止像是沉穩了不少,心中寬慰。
父慈子孝地寒暄了幾句後,向焰說道:
“澤兒這次能化險為夷,多虧了晏侍衛。”
一說到晏離,向澤心中頓覺微微苦澀,一時不知該如何接應。好在向焰並未察覺出他的不妥,繼續道:
“那孩子忠肝義膽,模樣又俊俏,朕很喜歡。澤兒能找到這麼個寶,真是好福氣啊!”
向澤勉強笑笑,道:
“謝父皇厚愛。”
向焰看著向澤,滿眼放光:
“父皇這裏有樁喜事,還想跟澤兒商量。”
向澤的眼睛莫名一跳,總覺得這所謂“喜事”怕不是他所喜聞樂見的。
“不知父皇喜從何來?”
向焰得意地捋了捋胡須,故意賣了個關子。
“崔愛卿因晏離那天的表現,對他格外賞識。崔家乃世家子弟,世代在朝為官,家學源遠,先帝即賜其全族免死金牌……”
聽了這半天,向澤仍然未得要領,不由急切地打斷:
“父皇,這和你所說的‘喜事’有何關聯?”
向焰再次衝他得意地笑笑,全無真龍天子的威儀。
“崔愛卿有一孫女,年方二八,模樣清秀,知書達禮。崔愛卿想托朕將崔小姐指婚給晏侍衛。朕覺著那崔小姐與晏離年齡、相貌、品格均頗為相配,有意搓合,皇兒意下如何?”
向澤一愣。他想象不出晏離成親時的模樣,卻是一想到晏離會對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好,就難受得氣順不過來。向澤心裏沒來由地竄出一股無名烈火,燒得他腦子灼熱,一陣發暈。
“兒臣年少時好似見過那崔小姐,雖然當時年紀尚幼,卻已顯嫻淑之態,舉止更是溫婉大方,是個好姑娘。隻是……”
向焰原聽得高興,以為兒子算是同意了這門親事,卻不料向澤一個轉折,欲言又止。
“澤兒在擔心什麼?”
向澤突然跪在父親的麵前,倒是把向焰嚇了一跳。
“晏離身份卑微、來曆不明,兒臣覺得崔小姐若嫁與晏離,會委屈了她。兒臣倒見她是母儀天下之姿,懇請父皇將她賜予兒臣,兒臣定不會讓她有辱身份。”
向焰皺著眉,滿臉疑慮地盯著向澤瞧,仿若要從他的臉上瞧出兩個洞來。
“澤兒這樣又是為了哪般?之前說對吳氏一往情深便央朕指婚,這兩年你對她卻是不聞不問。你見到這崔家小姐又是多少年前的事,朕可不信你對她也是一見傾心。”
向澤垂首道:
“兒臣自有苦衷。父皇是個明白人,多少應該猜得出兒臣的用意。”
向焰瞑思片刻,幽幽道:
“澤兒可是在擔心吳相?”
向澤將頭埋得更低,卻不出聲。
向焰見狀,歎了口氣道:
“那天在廷上他倒是說得義正詞嚴,雖然連朕都能看出來他是欲將皇兒置於死地,卻又挑不出任何毛病來。若不是崔老愛卿、常愛卿和晏離,朕還真不知該如何下得來台。如今朝中勢力,也隻有崔家能與吳相抗衡了。也罷,為父便勉為其難,幫你向崔老愛卿提親試試。”
向澤長揖及地,三呼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