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了幾日的北風，四處一片蕭瑟。狂風吹走了滿地的塵土，吹走了市集的熱鬧，也吹走了滿目的瘡痍。遲國都城元州城內，西市好容易一掃前幾日蕭條景象，酒肆飯莊忙著開門營業，販夫走卒沿街吆喝，擺攤賣菜的、做小本買賣的，早早地搶得街市上寸許陽光，一聲高過一聲地叫賣。不管天氣如何惡劣，也不管世道如何變化，這日子還是得一日一日過下去。
鬧市西南一隅，一間大宅隱匿其中。灰牆土瓦，卻也幹淨整潔。若不是宅子的門楣上掛著一張寫有“晏府”的匾牌，乍看上去和已經落敗了的大戶人家的宅子無異。宅院裏立著一株公孫樹，金色扇片在探出圍牆，落得一地果實，又落得一地金黃。
院內卻是另一番景象。三五位滿身絳紫的垂髫小婢圍在樹下，或清掃著被北風吹下的落葉，或舉著比自己身長還長的竹篙打落下樹上已經長成的果實。
個子較高的女孩兒停下手中的掃帚，朝門外深深望去，想等的人卻仍然沒有個影兒，卻有附近酒坊的主人正命人拉著一車的酒壇，嘎吱一聲在院落門口停住，任得盛滿醇酒的土灰壇子哐當作響。身材壯碩的漢子怯怯又敬畏地向院子裏張望片刻，輕喚了聲“絡顏姑娘”，女孩兒便持了掃帚行至門邊。
“原來是易大哥。”名喚絡顏的丫頭微微一福，仿若剛才未曾從院子裏見得他一般。掃了眼他身後一板車的酒，又道，“易大哥拖了這麼些酒，是要上哪兒去呀？”
壯漢露出一口白牙，嘿嘿一笑：
“絡顏姑娘，將軍可回來了？”
絡顏麵色微微一暗，低垂著眼道：
“同行的風將軍都已經回家了，我家將軍麵聖後卻仍不見回來……”
壯漢驚歎一聲：
“姑娘你別著急，也勸你家夫人別著急。想是將軍是被皇上留在了宮裏，正詳細稟告軍情呢。”
絡顏急道：
“大哥可千萬別這麼說，要是被夫人聽到……”
“絡顏，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咱們晏府的人從不畏懼流言蜚語。”
一個剔透中帶著些許威嚴的女子的聲音，略帶責備地阻止了絡顏。
絡顏驚慌地望向身後發聲的女子，紅著臉吐了吐舌頭，敬畏地喚了聲：
“夫人。”
壯漢也尋著聲音望去，一女子已不知何時婷婷立於身後。
女子挽著簡單的發髻，未飾一簪一釵，不施一粉一黛，貌並非嬌好，卻勝在端麗。衣著布褐，卻是舉止端莊，自成風流。嘴角擎著微微笑意，煞是給整張臉帶來一抹霞彩。
壯漢肅然，也隨絡顏恭敬地喚了句：
“夫人。”
“原來是易大哥。”
女子微微一福，倒是讓壯漢受寵若驚，真正是去攙扶也不是，自己拜下去也不是。
“夫人您真是折煞易某了！”
女子坦然直起身，嘴邊仍掛著那一抹霞彩。
“我家將軍常受易大哥的照顧，我們晏家無以為報……”
“夫人這是哪裏話！”壯漢連連擺手道，“晏將軍為我大遲出生入死，保得我們國泰民安，易某也隻不過是將自家釀造的陳酒送予將軍聊表謝意，將軍反而幫易某招攬酒肆的生意，怎好意思再求得將軍及夫人的回報呢？”
女子望向門外那一車酒壇，道：
“其實我家將軍不勝酒力，易大哥以前送的酒，還剩了許多。大哥不如把那車酒拉回去賣了錢，也好過放在我這裏糟蹋了。”
雖說易掌櫃的一番美意被拒，卻不覺生氣，連連稱諾。想問將軍的情況，卻始終不得問出口，隻好告辭了夫人，命著夥計將車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