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仿佛沒有盡頭,此刻天明天黑又有什麼分別,要是瞎了心,盲了眼,該多好呢。至少,我什麼都會看不到,什麼都不會知道.............
“怎麼會這樣?!”薛靈劍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隻知道用衣袖去擦他嘴角的血,卻奈何,越擦越多。
哪怕明知沈如鈺此來凶險,甚至有可能再不會回來,可他還是忍不住要問,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什麼都別說了。”沈如鈺淒然一笑,貪戀的望著那個人輪廓分明的臉,心中卻是分外的平靜。
我,為了這個人,居然什麼都敢做,而且還是為他做了這麼多,卻不曾後悔啊。連值得不值得都沒有來得及去想,隻是因為,我甘願而已。
“沈如鈺!你這個.......”你這個大傻瓜!不值得的啊,你不值得當初救我,你也不值得為那些人枉送性命!在我的眼裏,這天下還有什麼可以比得過你來得重要?我寧願死在十年前的大火之中,也不願看著你,死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我名為堅金靈玉,也盼良緣情比金堅,隻是如今玉碎難全。欠你的,我怕是還不上了......”話未完,就被蠻橫的打斷。
“你什麼都不要想!我們什麼都不管了,如鈺,我這就帶你走!”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背起沈如鈺,隻想快點兒離開這個地方,去哪裏都好,隻有他們兩個人,什麼都不管不想,什麼都不理不顧。
可是,為什麼這深夜的茫茫大雨越下越狂,就是不肯停下來呢?!
“好,好........”連連應著兩個好,他染血的唇邊是淡淡笑意。要是真的能如搶婚那夜,遠走高飛,天涯相陪,該是多好!
可事到如今,我還是舍不得,該怎麼辦?!
“薛大哥,你走慢點兒。我覺得疼,好疼.......”早年身中的劇毒連著今夜服下的,一同發作,太快了,勁兒有點兒猛,他快受不住了.........
“那我走慢點兒,你別怕。等我們出了城,我給你找最好的大夫來醫治,很快就會好的。如鈺,你放心,你的家人我已經派人送他們安全離去了。等你好了,咱們就找個誰也不認識的我們地方!好好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他要故意話多,他想要笑著,不能露出一點兒難過的情緒,哪怕滿心淒涼,也不想讓身後那個人太難受。哪怕,明明知道他身負重傷,根本就無力回天!
沈如鈺在他的背上,覺得自己渾身在一點兒一點兒的變冷,不由得牢牢抱緊了他的脖子,汲取著微弱的溫暖。到後來覺得實在是太冷了,用盡力氣湊在他耳邊說出這樣的話,“你閉上......眼,一直,往前走,別回頭看,然後......”
然後?哪裏有什麼然後呢?!
“我閉上眼?”他猛地停住,渾身一僵,不知道自己是在哭還是在笑,認真的重複著那人的話,“你讓我閉上眼,一直往前走,別回頭看,是不是?”
“嗯。”
“好!我閉上眼,往前走,不看.........你不讓我看,我就不看!”
聽到這一聲回答,心才可安。沈如鈺這時候覺得身心皆是好難過,不想死,可又不知道該怎麼活下來.........哪怕來的時候明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也做好了灑脫赴死的準備,但恐懼和留戀是人的本能,又有誰敢說到了臨死關頭,一點兒也不會害怕呢?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無論說過多少謊言,多少次的欺騙,在此生的最後,還是懷著滿心的眷戀,像是少年時的那個老實人,要對他的薛大哥,誠心誠意的來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棄你而去,哪怕有活下去的勇氣,卻也是,沒有任何的辦法。毒已入骨,縱相思難留.........
薛靈劍哪裏感覺不到搭在脖子上的手臂,已經慢慢地垂了下去?!
但他還是在往前走。不回頭已經是太難太難,咬緊牙根,不能讓自己在他眼裏最後的模樣太過難看。
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第六步,第七步......就是劇毒七步斷腸散,也比不上這樣來的痛徹心扉。終於再難支持住搖晃的腳步,他重重跌跪在漫天雨地裏,哭得跟個孩子一樣,嘴裏重複念著那個名字,不知道念了多少遍。
人啊,隻有在最絕望的時候,才會無意識的喊出你這輩子最惦念那個人的名字,因為哪怕你做了多少麵臨事實的準備,也還是,放不下。
沈如鈺,沈如鈺,沈如鈺,沈如鈺,沈如鈺,沈如鈺,沈如鈺,沈如鈺,沈如鈺,沈如鈺,沈如鈺,沈如鈺,沈..........沈如鈺!你這個混蛋!是不是要故意的報複我,你就這樣理直氣壯地欺負我?
你就連死,也不讓我看著你!!!
痛自心底起,蔓延到全身,疼得薛靈劍將背上的人抱在懷裏,難忍得緊緊擁抱住,生怕連個軀殼都要丟了。他還是閉著眼,麻木的對著城門口的方向,也不敢回頭......
不知是不是上天垂憐?任這雨做凋謝飛花,漫天飄搖,一霎那間,能把時間都變得蒼老的不成樣子.......誰能再問,何處還是曾經的春風綠岸江南?何處才是幼年相依的天真爛漫?
眉間心上,都被雨水淹沒了舊時的痕跡。那一雙眼,怎堪淚下不斷?深陷於無跡可尋的回憶中的那些愛戀和傾慕,那些如紅色合歡花炙熱的心意,紛紛埋入這場大雨之中,再不能回來.........
自此後,江湖再無雲隱山莊,與此同時,武林第一大魔教,弑天教在一夜之間也於江南各地消聲匿跡。
流傳於江湖上那個關於善男子“文殊君”消失的傳說,還在模糊的繼續著。有人說沈如鈺是攜家人與良偶歸隱山林了,也有人說曾見他於三年前的帝都兵變之時,死於弑天教魔頭薛靈劍之手,更有人說他真實的身份是個刺客,是當時的江陵王派去刺殺皇帝的神秘人,得手之後卻不得善終.........到底哪一種說法更為真實可信,卻沒有個親眼目睹當時情境的人來澄清說明。總之,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世上也再無武林公敵“天煞君”薛靈劍。魔頭的消失,也是神秘不可聞的。沒有人知道他的生死,也更不會有人將他與那位“文殊君”的離去,做太多無關正邪的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