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空黑如潑墨。
馮遠之吱呀一聲推開房門,劃了個火折子點上油燈,屋裏立刻亮堂起來。被窩隆起一塊,似是人形。
馮遠之歎了口氣,“三殿下,屬下要歇息了。”
被窩裏沒動靜,半晌,悶悶傳出一個聲音,“累了就上來歇唄。”說罷,往床裏邊拱了拱。
馮遠之不抱希望的推拒,“三殿下,屬下不慣與人同寢。”
這個月第七次。第七次了啊。為什麼這個民間長大的小皇子放棄柔軟的錦床繡被不要非來搶他硬邦邦的粗床陋鋪。難道是懷念民間艱苦歲月麼。可據說當年收養的一對夫婦是做小本生意的,想來家境不算富裕卻也不曾虧待他。蒼天大地神仙姐姐,誰來告訴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遠之哥,”被筒裏露出半個腦袋,“困了就上來吧。”
“殿下,屬下不能逾距,屬下護送殿下回房歇息。”馮遠之端正顏色,中規中矩道。
烏溜溜的一雙眼在馮遠之身上掃來掃去,而後堅定地扔出兩個字,“不、要!”
“殿下,”馮遠之壓抑著怒氣沉聲喚道,“不可無理取鬧。”
“誰無理取鬧了。”三皇子背過身去。
馮遠之怔怔望著床上那我自巋然不動的身形,一刻鍾後深吸一口氣,“楚、天、遙,你再不從我被窩裏滾出來小心我揍你屁股。”
楚天遙這回反應極其迅速,掀了被子趴上去白皙粉嫩的翹臀一撅,作出楚楚可憐的模樣,“遠之哥,你揍吧,輕點兒,人家是初次。”
馮遠之嘴角一抽,轉身就走。
想當初馮遠之自被分配到三皇子府上當差,初時便甚覺三皇子平易近人為人謙和,後來了解到楚天遙自民間長至十五歲方才與當今皇上認親受封因而絲毫沒有皇家貴胄子弟的架子,更打心眼裏把他當自家弟弟看。
楚天遙向他請教騎射劍術等諸般武藝,馮遠之傾囊相授,縱使楚天遙頻頻射歪箭靶劍術亦是三招之內必敗於他手,他依然熱心的鼓勵楚天遙潛心用功。楚天遙私底下閃著純真的大眼睛問馮大侍衛能不能喚他遠之哥,馮遠之笑著應允了之後這小子對他偶有親昵舉動他亦毫不見怪,然而一切美好破碎於數月前楚天遙開始爬他的寢床為止。
無論馮遠之私下裏再怎麼與楚天遙親厚,他的理智也明白絕不可能真的與皇帝的兒子稱兄道弟更別提讓皇帝的兒子裸身睡在他的床上。
馮遠之離開房間的時候順手熄滅了油燈。
楚天遙膽大皮厚不要臉,他卻不能不顧楚天遙的顏麵。
楚天遙聽到門合上的聲響,嘴角泛起一絲淒涼的笑意,自言自語,“馮遠之,你就這麼不待見我麼。”
他對馮遠之算是一見鍾情,兩年前一個陽剛英俊的侍衛不卑不亢地走到他麵前向他行禮,鏗鏘有力一字一頓道,“屬下馮遠之,今日起誓死保護殿下周全。”那一刻,他聽見自己淪陷的聲音。從來沒有人說願意為他而死,馮遠之是第一個。再者,馮遠之日後又待他那般好,一如他誓言所述,他理所當然的越陷越深,千方百計的想離他近一些再近一些。可是,馮遠之似乎隻把他當弟弟,偶爾的親昵他不會拒絕,甚至會主動逗他,再進一步,便如今夜這般,他寧願去當差也不願與他抵足而眠。
他承認他有一點卑鄙,故意裸著身子藏在馮遠之的被窩裏,隻心頭捏著那麼一絲絲希望。馮遠之是不是也喜歡他呢。但讓他失望的是馮遠之每一次都把他的念想斷得徹底,不是抓起他扔了一地的衣物重新套回他身上就是直接掉頭走人。
馮遠之為他穿衣之時連呼吸都不曾亂過。
馮遠之啊馮遠之,你想當武鬆柳下惠,我偏要撕了你那層皮,叫你以後再不能自持正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