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公館大門外的鐵柵欄前,我四處張望,不見裴俊祺的影子。街道上空無一人,兩旁種著的法國梧桐樹遮擋著路燈的光亮,四周顯得幽暗而寂靜,隻聽見沙沙的雨聲,細密而連綿的淋在我的身上。
這是我來到這裏後第一次踏出公館大門,以前曾隔著柵欄觀望過外麵的景色,但從未在這樣的夜裏走出來過。此刻,我的身上又濕又冷,而周圍的黑暗讓我不禁有些慌亂,這裏雖然是法租界,但所處在如此混亂的年代,談不上有什麼治安的,想到這兒,我不覺警惕的靠向柵欄旁,緊張的注視著街道兩旁。
“笛笛……”這時,我身邊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抬頭望去,隻見一輛黑色的雪鐵龍汽車從後院駛出來,停在我麵前。
“上車!”裴俊祺瞅我一眼,手握著方向盤坐在駕駛位上,靜靜的說。
我愣了一下,看著這種常在電視裏出現的汽車,一時之間竟有些恍然。
“你要走著去麼?”他有些不耐的看著我,打開了車門,催促我上車。風夾著雨吹在我的臉上,使我馬上醒悟過來,隨即坐進了車裏。
車子行駛在路上,不斷有雨點打在車窗上。借著道路兩旁的燈光,我望著窗外麵霓虹燈變幻閃耀的光,匆匆行走的路人,還有跑來跑去的人力黃包車,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被雨水映的有些模糊,但卻無一不透著上海灘的繁華和奢迷,突然覺的在這燈紅酒綠的絢麗中帶著幾分淒涼與孤寂。
裴俊祺一直沒有說話,他的表情很平靜,隻是默默的開著車。我看著他,有些弄不懂他為什麼要幫我。
正當我偷偷打量他時,他忽然轉頭看向我,嘴角輕輕一挑,“沒坐過汽車麼,看你好像有點暈車?”
暈車!我抿抿嘴,很想告訴他本人我不僅是坐過汽車,而且是十分先進的汽車,最次也比這輛車速度要快多倍,但一想到現在所處的時代,不覺把話咽了回去,但又不甘心,於是隻變成一句:“這車有點慢啊……”在我看來,現在的速度隻比馬車快。
他來回掃視了我幾眼,目光中帶著幾分疑惑和好笑,“噢,看來你的眼光還挺高,在上海能坐上這種車的,隻怕不多!”他說著,汽車突然加快了速度,隨即輕飄下來一句話:“剛才我以為你暈車……”
我看了他一眼,心裏有幾分感動,但更多的卻是十分意外,看不出來他倒是如此細致。
又行駛了一會兒,車子終於停在靜安區一座建築物門前,五顏六色的霓虹燈閃耀著幾個大字:百樂門大飯店舞廳!
1932年,中國商人顧聯承投資七十萬兩白銀,購靜安寺地營建Paramount
Hall,並以諧音取名“百樂門”。百樂門舞廳為鋼盤混凝土框架結構,建築以舞廳為主體,外觀為美國近代式設計,在當時是十分新潮的樣式,立麵做直線形長窗處理,門樓上建造的一座九米的玻璃圓柱形燈塔,裝著霓虹燈,在夜晚彩色燈光四射,燦爛耀眼,與千年古刹靜安寺隔街相對。
我走下車,抬頭望著這座被譽為東方第一樂府的舞廳,毫不遲疑的邁步走了進去。
一進大廳,便有麵貌英俊的服務生立即迎過來,彬彬有禮的說道:“請問小姐是否有預約?”
我怔了怔,周圍一對對穿著華貴的男女從我身邊經過,今天走的急,我隻穿了平時常穿的淺藍色棉布連衣裙,現在看來,我的衣服實在是過於樸素,和這裏的氣氛顯的格格不入,不時有人好奇的回頭看我。
那服務生打量了我幾眼,職業性的笑了笑,客氣又婉轉的說道:“對不起小姐,我們舞廳今晚除非有預約才可以入內……”
“她是我帶來的,今天沒有位置了麼?”這時,裴俊祺從我身後走過來。
一見到他,服務生立刻變的恭敬起來,忙說道:“既然這位小姐是裴先生的朋友,那當然有位置,請兩位上樓!”
裴俊祺瞅也不瞅他,徑自朝樓梯走去,不時有服務生和他打著招呼,引導我們上樓,顯然他是這裏的常客。
百樂門一共分三層,底層是廚房和店麵,二層為舞池和宴會廳,三樓是旅館,這裏的裝修即是我親眼見到也不禁在心裏暗暗歎服,有大量的鎳、水晶和白色木頭布置,如此的設計理念在這個年代可稱得上是前衛。
我們沿著白色的大理石旋轉樓梯向舞廳走著,從樓上傳來一陣陣輕柔的爵士樂曲,曲調優美而舒緩,沒想到在這裏還會聽見如此熟悉的音樂,這讓我不禁加快了上樓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