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帷幔放肆地飛舞,青磚綠瓦的大堂煙霧繚繞,堂正中端放著金絲楠木棺,棺蓋未合,內裏是位端莊秀美的女子,一身華貴的綢緞織金袍子,頭戴金冠中鑲瑩潤的大顆珍珠。臉盤安然,眉頭微觸,眼眶緊緊得合著,倘若睜開,勢必燦若星塵。隻是再也不會睜開。
棺周有四位和尚手持法器,口中念著超度佛經。
冥台之旁跪著十五歲的少女,頭低著,芊芊玉手隻管朝火盆裏放進紙錢。看不清麵容,隻覺得白瓷般的肌膚在火光煙霧中有點透明得不真實。待要細細看去時,忽聽得一串腳步聲。
來者著一身暗藍直敞朝服,上繡雙鶴屹立圖,華發束起以鎏金冠固定。這是當朝宰相之服,是權利與富貴的象征。此人一手輕撫麵須,一手緊握成拳,對著跪在地上的少女說道“梨落,陪完你娘最後一程,便去碧雲庵待發修行吧”。
少女頭也未抬,隻是手中的紙錢一張又一張地放進火盆。這說話的是她的父親龍南靖,是躺在棺中女子的夫君。然而他竟是看也不看棺中女子。隻為他的來日打算。少女的心越發地寒冷。娘,你看看這就是你當初心心念念輔助的夫君,就是你傾母族之力,最後落得父死兄亡的下場。不知道外祖父一家是否會在黃泉路上等一等你。
龍南靖沉默在一旁,靜等著天明十分,吊唁的客人上門,好做一做痛苦難舍的夫君。
天將明時,後院陸陸續續地忙碌起來。龍南靖的二夫人,三夫人攜子女進了大堂,收著幸災若禍的心,裝出一副沉痛的表情,但眉眼間的得色竟是藏不住的——這正房夫人的位置空了,誰都想坐。
賓客紛紛登門,龍南靖與他們寒暄一陣。少不得接過二夫人遞來的帕子裝著拭淚。原本大將軍王一府獲罪,將軍之女馮清歌隨後自縊房中,本不光彩的喪事,隻因聖上昭告天下,大將軍王實屬冤情,死後加封賢王,聖上原對馮清歌就另眼相待,如今更是一心彌補。身後賞賜繁多。
龍梨落看著眼前的一幕幕隻覺得心口惡心,恨不得奪門而出。她可憐的娘冰冷地躺在這裏,再不能動彈。當年溫柔如水的婦人就這樣了結了自己的一生。
自縊之人不可久留,恐魂魄不歸。所以天明後,蓋棺,一行人轟轟烈烈地扶棺而行,二夫人,三夫人哭成了淚人,龍南靖也是雙眼通紅,唯獨梨落,隻是臉上掛著淚珠,一身清冷。似乎躺在棺中的人與她無關,而扶棺的手卻極力地掩飾著顫抖。
入葬後,宰相府的青頂小轎直接抬著梨落去了碧雲庵。庵主慈眉善目地領著她和隨行之人安置在一處已算精致的屋中。
母親的隨嫁媽媽劉氏又哭起來了,邊哭邊念叨“小姐屍骨未寒,姑爺就趕著小小姐入庵,這親生的女兒竟如此對待,姑爺魔障了嗎?”
梨落扶著劉氏坐下,低笑出聲“我這父親怎麼會魔障呢?娘死了,沒有利用價值了,我還有啊。隻要放我在這裏誦經念佛一段時間,再轉而為他換利去。”
劉氏隻是不解,梨落的貼身丫頭水煙卻懂了她的意思“小姐是不是覺得老爺給安排親事了”
梨落讚許地點頭“不錯,我外祖一家枉死,聖上一定會加以彌補,定然會許一門親事。隻怕還很高呢。”
劉氏直拍心口“多虧聖上惦記,定要許了小小姐好人家,如此小姐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梨落不語,隻對著燭火發呆。
而另一邊宰相府二夫人府中,二夫人伺候著龍南靖沐浴,小心地問道“老爺為何把大小姐送去庵堂,為夫人念經安魂在自家佛堂也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