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廟會是如何謀劃出來的
在洪圩街的西北邊有一條溪流,名叫洪溪,溪流不大,但很長,往東一直通到幾十公裏之外的撫河,溪流的兩邊都是平坦的田野和林蔭繁密的村莊。從洪圩街的這段朔流而上往西走上十來裏路,地形便開始逐漸的發生了變化。起先是一些比較緩慢的土坡,村莊變得沒有那麼密集了,坡上都是大片大片的樹林和開墾在林子裏麵的旱地。沿著樹林裏踩踏出來的四通八達的小路繼續往西走上四、五裏路,一群大山便突兀的出現在了眼前。大山和樹林之間有一片直徑大約五百米的平地,靠著樹林的這一邊是插著綠油油的秧苗的水田,在山腳下則是一個有著一棟棟黑黃色土牆的房屋的村莊,這個村莊叫魏家村。
魏家村背後的這座山名叫盧古嶺,山勢陡峭,山坡上長滿了低矮的灌木和高高的野草,在灌木和野草覆蓋的山體裏麵有一些泉水流出,泉水隨著山勢的變化而逐漸彙流到一起,然後蜿蜒而下,這就是洪溪的源頭。
在盧古嶺主峰的峰頂上有一座岩石奠基、青磚搭建的尼姑庵,裏麵住著一個已經剃度了的、上了年紀的老尼姑。沒有人知道這個老尼姑是哪裏人,對於她是什麼時候來到這座尼姑庵的,人們也已經記憶模糊。
老尼姑侍奉佛祖很虔誠,幾乎很少下山到外麵走動,也不給人家做法事。隻是每天清晨從庵裏出來,挑著兩個木桶,沿著不足半米寬的、彎曲陡峭的土路到山腰下的泉眼處挑水,然後又弓著身子挑著水一步一步緩慢的回到庵裏。
老尼姑自己在坡頂上開墾了一小塊菜地,種了一些蔬菜瓜果,至於糧米油鹽和其它的一些必備用度,則完全依賴香客和信徒們的供奉。有時候很久沒有香客或信徒們到來,老尼姑才會下山去,到周邊一些村莊去化緣。偶爾也會有人來到庵裏和老尼姑同住,這些人都是在現實生活當中飽經各種磨難的婦女,她們是前來尋求神靈的護佑或者希冀得到心靈的慰藉,不過,一段時間之後,她們便又離開尼姑庵,繼續回到家裏去過著那種讓她們覺得痛苦不堪,卻又割舍不下的俗世生活。
興許是有了這座庵,又興許是有了這個老尼姑,盧古嶺周邊的村莊一直以來對佛的敬仰和虔誠都遠遠超過了其它的地方。
人在窮困潦倒,生活沒有出路或希望破滅之際總喜歡求神問卜,希冀那冥冥之中的神靈能給自己一些指引或暗中給予幫助,好讓自己從此逃出厄運,跳出泥潭,擺脫各種各樣的災難,從此過上幸福安康的生活。
盧古嶺山腳下的幾個村莊篤信佛教,家家戶戶都供著菩薩的泥像或畫像,逢年過節,或者是菩薩的生辰忌日等等,都要舉行大大小小的祭祀活動,家家戶戶每年最少也要有幾次上到山頂的庵裏,往功德箱裏扔進或多或少的、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些錢鈔,對待菩薩也算是盡到了他們力所能及的虔誠。但多少年多少代以來,人們住的還是土房,依然是幾個月難得吃到一次葷腥,災難病痛一樣也沒有落下,那具豎立在庵裏的冷冰冰的泥菩薩雖然永遠笑眯眯的睜著眼,卻睡著了。
但愈是如此,人們信奉神靈的心反而愈發的熾熱和虔誠,有些人在發現了這種現象之後,心裏開始打起了別的主意。
幾年前魏家村一個挑著籮筐、搖著撥浪鼓、走村串戶的小貨郎遊走到了八十公裏之外的金山寺,那是贛東大地最負盛名的一座大寺廟,恰巧碰到那裏正在舉辦廟會。小貨郎在那裏整整逗留了三天,但是吸引他的不是氣勢恢宏、金碧輝煌的廟宇,也不是神態各異、滿身金裝的佛祖和羅漢,更不是一顆前來朝拜神靈的虔誠之心。他看到的是另外一副場景:廟會上萬商雲集,前來玩耍、參觀、購物的人群摩肩接踵,比洪圩街趕大集簡直要熱鬧千倍萬倍。
小貨郎激動萬分,他如同一隻屎殼郎聞到了牛糞的味道,便一頭紮了進去。他憑著遊走江湖曆練出來的待人接物的技巧和小生意人特有的狡猾,幾天之後居然把舉辦廟會的方方麵麵的事情摸得一清二楚。
回到魏家村之後,小貨郎對著盧古嶺山頂上那座孤零零的、寒酸冷清的小廟發了幾天呆,然後在一個夜晚,他讓老婆燒了一桌好菜,把村裏的幹部請來喝了一晚上的酒。第二天一大早,村支書便騎上自行車去了鄉裏,村長也在吃過早飯後爬上了盧古嶺。
傍晚,剛剛吃過晚飯,支書和村長便把村裏的人們叫到了一起,向他們宣布,村裏將舉辦廟會。小貨郎繪聲繪色,極富渲染力的講述了他在金山寺廟會上的所見所聞,暢談舉辦廟會將帶來的滾滾財源。他的講話使得魏家村所有的男女老少都激動和興奮不已,人們大聲議論著,憧憬著,有的人甚至已經在討論廟會舉辦之後分到了錢要怎麼花的問題。
會議決定,廟會的地點就放在村東邊、盧古嶺山腳下的那片地勢較為平坦的坡地上,因為那裏是個空曠地帶,無論來多少人也能容納得下,而且,站在坡上,抬頭便能望見山頂上的尼姑庵,也十分方便人們上山去朝拜菩薩。
會議開得很熱烈,許多問題都討論到了,如宣傳問題,治安問題,場地費的收取問題,道路如何修整,尼姑庵如何布置,等等諸多細節都經過了詳細而熱烈的爭論和討論,並最終都達成了一致的意見。
當討論到舉辦廟會賺來的錢如何分配的時候,人們的意見產生了很大的分歧,並形成了兩個互不相讓的群體,一個群體是全體村幹部,另一個則是所有的村民。兩個群體在經過長時間的爭吵和討價還價之後,最終在村民的妥協之下達成了如下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