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鄉間的早晨(1 / 3)

不能遺忘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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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正月初八,清晨,天氣很好,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懶洋洋的照耀在贛東東紅縣洪圩鄉下林村裏一百多棟破舊不堪、排列得七扭八歪的土房上。

村子裏很安靜,公雞已經打過鳴了,孩子們也還沒有在村裏狹小坑窪的土路上瘋跑,人們都呆在自己的家裏做早飯,家家戶戶的煙囪裏冒出縷縷白煙。黑色的土牆、嫋嫋的炊煙,沐浴在金色的陽光裏麵,顯出一派寒酸的祥和。

唯一和這種景象顯得很不協調的是村裏的另外兩棟房子,一棟矗立在村子的中央。這是一棟高大的、而且是兩層的大瓦房,房子的四周用青磚砌了一圈足有兩米高的圍牆,這樣的氣派和奢侈在整個洪圩鄉都是少有的。

這棟房子是原來在縣城裏工作、如今已經退了休的林書平的家。他的大兒子林愛國早早地就被他弄進了洪圩糧站,成了人人羨慕的公家人,小兒子林建國兩年前也頂了他的職,進了東紅縣城。

在村子的前麵還有一棟房子,也是磚瓦房,但比起林書平的房子來就顯得寒磣的多。房子隻有一層,而且是紅磚,院牆也是用泥巴糊的,這是村長林高義的家。雖然比不上林書平的家,但和村裏其他人家那些土房相比較,依然猶如草雞叢中的一隻仙鶴。

在村子的後麵是一片很大的榕樹林,每棵樹長得都很高大,最小的都有七、八米高,枝葉十分繁密,樹林底下常年透不進一絲陽光,隻有微風從樹林中盤旋飄忽而過。

每年盛夏酷暑的中午,在雙搶中累得骨頭都要散架的人們都會從自家又悶又熱的土屋裏鑽出來,到這裏來小憩一會。或談談家長裏短、遠近見聞;或議論著田裏地裏的收成;或在地上鋪一片塑料薄膜躺下眯會兒小覺。精力充沛、活潑好動的孩子們則全然不顧炎熱,在林子裏奔跑嬉戲。村裏的土狗無精打采的趴在離主人不遠的地方,眯縫著眼睛,吐著鮮紅的舌頭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時而會有打鬧的孩子從它們的身上飛越而過。到了下午兩、三點鍾的時候,大人們便紛紛起身,拿起農具,嗬斥著愁眉苦臉的孩子,走出這片樹蔭,踏著燙腳的土路,往田裏趕去。

穿過樹林的外邊是一條黃泥路,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北走十二裏地,就能走到洪圩街上。出了洪圩街便是一條砂礫鋪成的公路,蜿蜒曲折八十裏,一直通到東紅縣城。

在樹林的西邊有一棵特別高大的榕樹,樹枝伸展開來足有二十多米,蒼翠蓊陰,這是下林村的山公神樹。按照下林村的習俗,每到過年過節的時候,家家戶戶都要在三個地方進行拜祭。首先是在家裏拜祭祖先,然後到村子的的前邊,水田的中央裏的社公廟,最後來到這棵神樹下拜祭山神。

在山神樹的旁邊有一棟土房,房子已經有些破舊,一個年輕人正在院子裏掃地。這是一個高大、健壯、英俊的小夥子,他是這座土房子的主人林正生的大兒子,叫林傑。

雖然太陽已經升起來了,但早晨的氣溫仍然很低,離著房子幾十步外的池塘裏還結著一層薄冰,院牆外邊的那口水井裏正往外冒著白汽。但年輕人似乎並不怕冷,隻穿著一件半舊的草綠色夾克衫和一條同樣半新不舊的深藍色青年褲,腳上是一雙洗的發白的“回力”球鞋。

林傑掃完院子,走到院牆邊,把掃帚倚在矮牆上。經過一番運動之後,他白淨細膩的臉膛微微發紅,額頭滲出一層細細的汗珠,在陽光的照射下,映出一圈亮光。

這時,從林傑家的房子不遠處的另一棟更加破敗的土房裏走出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個子不矮,但很瘦,穿著一套肥大的暗紅色小碎花棉衣棉褲,衣服看起來很新,但上麵汙漬斑斑。

林傑認出那是林有根的大女兒大妮,今年已經十歲了,還沒上過學。

林有根是家裏的獨子,父親林德生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他是母親帶大的。因為家裏窮,林有根二十八歲才娶到隔壁縣東臨一個跛腿的、頭上長了癩痢的陳姓女子做老婆。結婚十年來,陳氏一共給林有根生了四個女兒,可就是沒生一個男孩,把林有根和他的母親周氏愁得整天唉聲歎氣,生怕成了斷了香火的“絕戶”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