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陽春無不長成。

正是乍暖還寒時節,微風送爽,茶樓的二層,開著大扇的窗子,樓中人人一陣涼意。

安度臨窗而坐,手裏握著櫻桃大的酒樽,淺斟慢酌著。

他一邊倒了滿樽的清酒,一邊自言自語道:

“春日來了,春心何在呀?”

坐在他對坐的湯穀冷哼一聲,不為動容道:

“我已娶妻生子,年過而立,談什麼春心?”

安度飲盡滿樽的酒,輕搖了搖頭。

“前人說得好:‘老夫聊發少年狂’。春心若在,總是會發的。”

湯穀見他美滿的模樣,終是難忍,飲了幾滴下肚。

“若教人看去,落下個‘荒淫’便不好了。”

安度瞧了瞧空空如也的酒樽,喚小二道:“再上一壺,要同這一樣的。”

“大人這說的什麼話?好歹是個七品知縣,娶個側室能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湯穀瞧他一眼,卻不再看他,目光低在了桌麵上。

“你不必總敬我‘大人’。”

安度唇角微微揚起,緊緊盯住他。

“這不是學的大人,怕教人看去,落下什麼名聲麼?”

湯穀讓他盯得脊背發涼,隻得轉頭去看窗外的風光。

安度見他不理不睬,卻又自言自語開:

“俗言道‘官大一級壓死人’,如今大人大我半級,總要敬一聲不是?”

湯穀終於肯看著他了。

“多年同僚,不必如此。”

安度忽然間無話可說,恰逢小二上酒來,忙倒酒掩飾過去。

是呀,這同僚,可真是多年了。

二人本是鄉鄰,一同讀書,一同中舉,再到一同取了二甲。

湯穀分到滁州做了七品知縣,便給人塞了銀子,把安度弄到滁州作州判,他的手下。

這一個知縣,一個州判,一做,便是十載。

年年業績考評上,二人的名姓總是出現在“較差”條目中。

不是他們把滁州治得哀鴻遍野——地處江南,再如何治理,也是富庶的——隻因湯穀本性清正,自給調配安度的人送了銀錢後,便再沒有向上塞過一分一文。

上麵的人為了提拔給他們塞過錢的,便將這種能幹事,卻又不拿銀子的寫在後麵。

——賞不得,罰不得。

湯穀看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便問:“又想起什麼不稱心的事了?”

安度端起酒樽,在空中敬了敬,苦澀地笑道:

“我的心思,大人都明白。”

湯穀便也回敬,像是在問,又像不是在問:

“子預,你怨我?”

子預便是安度的字,多年以來,他都是這樣喚他的。

安度低笑兩聲,話音卻愈加苦澀:

“嗬嗬……我不怨你,我若是你,也會如此。我怨的是天時,怨我生在如此朝綱敗壞之時,運命哪能由得了自己!”